糟糕的是,他知道令她蹙眉的原因。
他没发现自己跟着她一起蹙眉,倒是心头那股不悦难以抹灭。
“老板,我要那个壶。”孟少陵修长的手指一指,一改先前反对的态度。
这样的弥补应该够了吧!
冉缨悄悄地抬眼觑向他,眼神仍是有些怨怼。
还不够?
“还有那个金漆托盘。”青筋浮现在他额头上。
这样行了呗?
水眸里的怨怼少了些,但埋怨还是有。
“还有哪个想要的?”青筋隐隐颤动着。
让她自己挑行了吧!
“小狈子的橘子……”孰料,她要的不是任何一件古董,而是刚才小狈子带走的那蓝橘子。
孟少陵听见自己理智断掉的声音,清晰又熟悉。
在故里生活已经一段时间,他的理智崩断也不是第一次,很快就能修复。
“不行吗?”见他脸色铁青,她小心翼翼地问。
那神情仿佛他一拒绝,她会立刻落下泪来。
“我去拿就是了!”拗不过她,孟少陵转身赌气道。
陡地,一股温热的暖意由掌心传来,宛如狂风之姿席卷了他的心。他一垂首,就见她笑咪咪地牵着自己——
“我也一起去!”
“嗯。”他轻轻应了声,没有甩开两人牵着的手,反而以不着痕迹的力道握紧她的小手。
老实说,他还挺喜欢这双软绵绵的小手。
牵着的手,到她追上小狈子和他有说有笑的接过橘子之前,都是暖的,虽然在她放开之后有些失落,但看见她不是因为喝酒而欣喜染上了红晕的两颊,和愉悦的笑靥,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亦跟着上扬。
是的,她轻易地牵动了他的心情,随着她而高亢起伏,低落失意。
而他,无法否认这样的感觉。
结果,孟少陵竟忘了要离开,又跟着她回到了故里。
第8章(1)
“飘雪了。”
冉缨躲在屋子内,望向窗外,手里还拿着酒杯。
晌午刚过,结束了一整天的大扫除,明日就是除夕。
“今夜雪会很大。”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孟少陵替她关上窗,以免雪飘进来。
“不,今晚雪会停。”她的唇角勾起弯弯上翘的弧度,又是一口黄汤下肚。
回到座位上,孟少陵挑起眉尾,片刻后又低头处理手中的帐册,显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虽然面对着帐册,其实他一点也没看进眼里,心里想的全是别件事——
他该走了。
真的该走了。
只是回到以往的生活,只是再次动身前往另一个可以短暂停留的地方,只是继续他的旅程,只是……离开而已。
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沉重,那沉重的感觉,甚至超过了他对那女人的思念,让他渐渐忘了去思念她,但沉重却比以往更深。
窒闷的感觉沉重不已,像桎梏般紧锁着他。
思绪溢满心头,孟少陵的目光始终停在同一页,就连笔上的墨汁干了,也没察觉。
冉缨注意到了。
他的话很少。
这是她注意到他的第一个怪地方。
“啊……喝完了……”墨润的眸子悄悄睐向他,她继续说:“再喝一壶好了……”
他没有责备她。
这是她注意到他的第二个怪地方。
冉缨悄声离开房间,到地窖去拿了一壶新酒回来,坐回原位。
他没有发现。
这是最怪的地方!
他的心情很糟。
冉缨做出结论,两道柳眉颦起。
不知怎么着,看他心情不好,她的心情也跟着糟了起来。
她想看到他像平常那样打压她,或是责备她,嘲笑她的模样,都好过现在这样——他的眼底,她看不穿也猜不透。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却好像被他给轻轻地推开、拒绝了。
“太阿……”水润的唇高高噘了起来,她轻唤。
“嗯?”他的响应显得漫不经心。
“要不要来打赌?”
“什么?”她的话终于引起他的注意力。
“赌今晚雪会不会停。”甫迎上他的目光,温婉的小脸上随即盈满了笑,冉缨直指窗外。
太好了,他终于看向她。
迎着他的目光,她没由来地一阵愉悦。
“赌什么?”没头没脑的,她如此提议是为何?
“嗯……你会不会弹琴?”她点点唇瓣,偏着脑袋问。
“我若称第二,普天之下何人敢称第一?”
倘若在别人面前,他会回答“略懂”;但在她面前,他总是可以不用客气,直言不讳说自己想说的,甚至夸张上许多也无所谓。
闻言,冉缨乐开怀,“我有一把琴,一直挂在房间的墙上,我很想听听它的琴色。”
“要我为你弹琴?”是他误会她的意思了?
“唔……我想如果用请的,太阿应该会拒绝,所以我想赌一把看看。”绯红缀上两颊,她一边啜着酒,一边语意不清的开口。
她还真了解他。
“醉了?”眼下刚过未时,她瞧上去已有醉态。
“还好吧……”她模模自己因喝酒而发烫的脸颊。“如何?要不要赌?”
“有何不可。”孟少陵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弧度跃上了眉尾。
“君子一言——”冉缨模仿着他的表情,装模作样道。
“驷马难追。”他的话算是承认了这场赌局。
她开心的低呼,他则暗暗松了口气。
这下不是他不离开,是不能违背两人的约定,所以今日无法离开。
于是,孟少陵找到可以留下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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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轮银盘挂枝头。
难得的隆冬月。
迸筝的弦声传送千里,为这冬月添了几分哀愁之美。
月夜下,老旧的木板檐廊,和积了一层直到稍早才停止的厚厚白雪相衬着,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抚琴的,正是输了打赌的孟少陵。
听者除了冉缨之外,谷越和碧茵也因为有口福和耳福,遂跟来。
“哈……好酒!”红艳的鹅蛋脸上满上欣喜满足的神情,冉缨伸出粉舌舌忝掉嘴角的酒滴,一边赞叹。
虽然很冷,但烈酒很快温暖了身子。
尤其她是特地泡过热水澡才来听的,现在身子还暖暖的呢!
“孟大哥这曲弹得真好。”替冉缨将杯子注入热酒,碧茵一边称赞。
孟少陵扬起浅笑,点头致意,修长的手指没有片刻离开琴弦。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听过别人唤他的名了,在这里他是“孟大哥”、“孟掌柜”,而不是“孟少陵”。
这令他感到放松。
“这音律就仿佛……阿缨小姐今日做的那道‘梅酒甜虾’,结实弹齿,甜而不腻,酒香四溢,虽未至醉人程度,却已令人心旷神怡。”谷越将含在口中舍不得咽下的醇酒给吞下,口里称赞着孟少陵的琴音。
“不愧为故里的二厨。”孟少陵则对他说出的一连串形容词感到不可思议。
“哈!好说好说!”谷越开心得不得了。
所谓的“二厨”,就是在津叔和森叔之下,有名无实的一个美称罢了。
“瞧!比越这么说,都不知道是在夸阿缨小姐的好手艺,还是孟大哥的好琴艺了。”碧茵嘲笑道。
比越立刻回嘴,“两个都称赞不行吗?总比你什么好话都说不出来强多了。”
冉缨只顾喝酒,抿着微笑听他们俩斗嘴。
皓雪配上银月,好酒搭上美妙的琴音,身旁围绕着重要的人,这样的良宵对她而言无价。
“真是个美丽的小年夜啊!”冉缨有所感叹,语气是轻快愉悦的。
孟少陵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迎风的发香和醇酒香混合成她独特的味道,微微上翘的嘴角,银月照耀下她羞怯似醉,那模样看来竟有着诱人的媚态。
是他的错觉?
她可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冉缨啊!
这是他第一次被那女人以外的女人给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