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任何人交代他的工作,甚至前任掌柜会不会这么做他也不晓得,只是每次见她起床总是拖拖拉拉的,为了节省被她浪费的时间,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会替她这么做。
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样的举动是一种放纵的宠溺。
绝对不是!
“你觉得碗会不会烧不成?”他一边替她给起长发,一边问。
虽然是亲手做的,但他总觉得怎么不用更好点材质的瓷碗或是玉碗?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在这关头说。
“如果不好的话,莫师傅就会来告诉我啦!”冉缨像只撒娇的猫儿,沉迷于他修长的手指穿梭于自己发间和偶尔轻触额际的温柔手劲,舒服得令她微微目迷起眼。
难怪她一点也不紧张。
孟少陵曲指敲了敲她的粉额,“别睡着了。”
虽然他的语气和平常并无不同,但敲击的力道却很轻,在那双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眸底浮现了几不可察的温柔笑意。
“可是很舒服嘛……”说完,冉缨干脆闭上眼享受,没察觉他眼底停驻的情绪。
可孟少陵在镜中瞧见了。
这是现在的他?
笑得那么……真诚,没有虚假?
“你难道不担心莫师傅见碗烧坏了,会私自替你重制一个?”为掩饰心头的呆愕,他将视线移开镜中的自己,投向那个一脸满足的小女人。
依莫师傅对冉缨疼惜的模样来看,难保莫师傅不会这么做。
他己经看过太多人因为担心这小女人伤心,而瞒着她许多事,然后私下替她解决的例子。
一开始他不懂为何众人要如此袒护着这个几乎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用做的小女人,但最近,他有点理解了。
就像其它人说的,冉缨就是冉缨,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保持那抹浅笑就行了。
“不会的。”冉缨睁开眼,孟少陵立刻避开她的目光,但两人的视线却还是在镜中交会,粉女敕的小脸立刻堆满了笑。“莫师傅不会这么做。”
没错,就像现在的笑。
因为了解对方而全然信任,永远能温暖人心。
即使再不想承认,他确实为这抹笑所折服。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替她盘好了泡澡时不会弄湿的发髻。
每次泡完澡总见她淌着水滴的发丝,那把长发可是很难千的,况且她晚上还会再洗一次,所以她干脆等晚上再洗头发。
这是他替她订下的规矩。
“啊!那就去买个新的壶吧!”之前就一直想着要替他买个新壶,如今终于有个好借口了。
“是怕我把现在这个壶也泡坏了?”孟少陵挑眉问道。
“津叔说你泡的茶变好喝了,代表你己经抓到那种心情啦!”冉缨拍拍他的肩,把从津叔那儿听到的话告诉他。
“也许。”他没有收下她的恭维。
“也许?”什么意思?
“我现在泡茶只是什么都不想而己。”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如果试着去回想那女人泡茶的姿态,他脑海里便会绕着过去打转。自从那夜见过冉缨泡茶后,虽然做不到她那种“用心”的程度,不过他改成泡茶时想着她的动作,而非那女人。
奇异的,脑海中盈满冉缨的身影时,他的心湖变得很平静。
往常纷乱的是非风雨被摒除在心房外,他再无一刻感到那么轻松自在,仿佛跳月兑了自成年之后到现在所有扛在肩上的责任和不能说的秘密。
如今他甚至会想——假使成为一个很会泡茶的掌柜,也许不是件坏事。
如果是待在她身边的话。
第6章(1)
笔里的膳房向来流动着一股静谧愉悦的气氛。
可眼下,故里所有的人聚集在膳房里,以冉缨为中心围绕在桌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的神情。
蓦地,冉缨双手拍上桌,沉着嗓音开口——
“碗。”
“没问题!”负责上莫师傅那儿取碗的谷越报告。
“食材。”
“都是当日的!”森叔的大嗓门立刻窜出来,津叔则在一旁附和地领首。
“今日的预约?”
“今日晚膳只有礼部尚书大人。”孟少陵早己确认过。
冉缨先是一顿,继而拍拍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啊,也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个时候?”年资最浅的孟少陵理所当然开口问。
“快过年啦!”冉缨离开桌边,开始为晚膳做准备,其它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饼年?己经到这个时候了?
孟少陵思忖着,脚步自动跟上她。
“今年礼部尚书大人很忙呢,一直拖到年终才来。”碧茵跟在一旁说道。
“阿缨小姐等得望穿秋水,日也盼着,夜也盼着呢!”森叔取笑她。
冉缨不以为忤,甚至直言,“没见到礼部尚书大人,今年故里就不过年了!”
众人皆笑出来,只有孟少陵一人没有笑。
“礼部尚书大人是什么来头?”他俏声问着一旁的碧茵。
“咦?孟大哥不知道?”碧茵有些讶异。
毕竟她一直以为依孟少陵的气质和能力来看,绝对是有不凡出身的背景,道理不认识礼部尚书才是。
“听说京里设有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孟少陵打断碧茵的话,语气有些急促,“这个我知道。”
谁要她解释六部有哪些?他要问的是在冉缨心中礼部尚书的定位。
“礼部尚书大人就是礼部的最高长官。”碧茵还是不懂。
“我……”孟少陵开了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要怎么说出自己对冉缨如此明白表现出对礼部尚书大人的重视,感到有些……好奇。
是的,只是好奇,没其它的。
“嗯?”碧茵发出困惑声。
“不,谢谢你告诉我。”算了,他自己找机会问冉缨。
目光瞥向伫立在炉灶前的冉缨,孟少陵的目光由原本的平淡,转变为错愕。
“你要下厨?”实在不是他故意要用这么惊讶的语气,而是让这个“啥也不会”的老板拿着菜刀着实太危险。
难道没有人要阻止她吗?
依他看来,说不准她一下刀就先砍了自己的手指,没有人愿意在料理里吃到人的手指吧!
“是啊。”冉缨笑容婉约,纤细的手腕和那把大菜刀怎么也搭不上边,光是握着都令人怀疑她拿不拿得动。
“你确定?”他仍是怀疑。
“太阿,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先去准备热茶才是。”冉缨扬起菜刀挥了挥,要他离开膳房。
孟少陵只好退到一旁。
“孟大哥是第一次看阿缨小姐做菜吧!”谷越靠了过来,语气兴奋,“今晚会看到很精采的景象哟!”
“精采的景象?”
“是啊!阿缨小姐做菜的景象,就像一幅图画一样。”碧茵也赞叹着。
“就连森叔和津叔都甘拜下风呢!”谷越祭出更高级的赞美。
喔?那他倒要仔细看看了。
到底是精采还是惊吓。
“松厅”位处故里深处,四周只有碎石子铺成的庭院景致,连一株花草树木也没有,显得旷远而岑寂,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添上的暖炉让整个松厅暖烘烘的,全为了招待重要的客人。
“大人,请喝茶。”孟少陵面带如春阳般和煦的浅笑,奉上热茶给面前的七旬老人。
“让掌柜专门伺候我这个老人,真是多担待了。”一身简朴看起来丝毫不像在朝廷当官的礼部尚书,有着皱纹的老手握住杯身,不烫手的温度温暖了老人的面容。
“那儿的话,能见上大人一面,是在下的荣幸。”孟少陵没有客套,说出了真心话。
眼前的老人有着一股和冉缨相仿的气质。
令人很难讨厌的气质。
老人啜了口茶,随后缓声道:“听说千掌柜回乡探亲,所以由你暂代掌柜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