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镜面上映出一张娇俏的脸蛋,只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和太阳穴上隐隐抽搐的青筋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难道他一天不惹她生气会不舒服吗?
“你真是——”
水绮罗来不及将火力十足的瞪视射向他,得到答案的住持插嘴道:“大约两百尊!”
“大约?”拔尖的嗓音有着不置可否。
“欸,是的。”住持对于能回答出问题而沾沾自喜。
“我要确定的答案,不要给我大约、约莫或者可能开头的句子!”动了气的水绮罗把一身的怒气都发在倒霉的住持身上。
“呃……这……”住持又开始一脸为难。
“不知道不会去算吗?一次弄清楚总好过再有下次回答不出来!”水绮罗气焰高张地教训住持。
“是、是。”要命!碰到一个刁蛮的千金小姐,住持暗叫今日诸事不顺。
真是麻烦,要不是看在这个女人能拿出大把香油钱的份上,他也不想应付这样难搞的两人。
“算了,我也只是心血来潮随口问问。”凉扇停在唇边,向晚耸耸肩,此刻看来对答案显得兴致缺缺。
心血来潮?住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心血来潮”还真是害得他白白被削了一顿!
“随你。”怒气差不多发泄完了,水绮罗也不再计较。
“还是四当家明理。”一句话轻轻带过自己找的碴,向晚摇着不离身的破凉扇,那是他在存亡逃命之际唯一的坚持,当然还有那身破衣也是。
对布料把关严谨,衣服样式更是讲求的水绮罗怎么也无法理解他坚持非破衣不穿的原因为何。无论替他准备料子多好,多舒适的衣裳,他最后仍是穿上那套洗得泛白破烂,充满补丁,几乎只有乞丐会抢着要的破衫,而对她买来的新衣不屑一顾。
“说你是画师,还不如说是乞丐来得有说服力……”喃喃自语,水绮罗只能摇头,拈起一炷清香,虔诚的祭拜。
向晚则是摇着扇子继续到处参观。
双手合十,水绮罗低声询问身旁参观了一圈回来的向晚。
“如何?”
“我不要。”清朗的男嗓愉快的拒绝。
“你不要?!”拉高的嗓音,暴露的青筋,加上横眉竖目的神情,谁也别说看不出水绮罗正在气头上。
他可知道这一路上他拒绝了多少拥有麒麟的寺庙、画作、雕塑和珍奇玩意儿,再难得一现的“麒麟”她都想法子替他弄来了,可是他一个拒绝过一个,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
他们甚至沿途听了千千万万同麒麟有关的传说和故事,只为了作为刺激他画出麒麟的灵感。
“你可知道进来参拜是要付银两的!”而她身上的盘缠所剩不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为了他花银两进来参拜。
他居然说不要!
“两个人一两白银,我看到了。”可真不是普通的贵,不是吗?
“既然你知道还说不要!”水绮罗差点气得七窃生烟,纤细的小手在腰间抓探着,欲寻找随身携带的小酒壶。
举起白日出发前才刚盛满的酒壶,水绮罗仰首大口喝下。
“施主,本寺乃清幽之地,禁止饮酒。”住持苦声劝道。
他懂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喝酒!
斜睨着住持,水绮罗抛出一小块碎银。
见钱眼开的住持连忙道:“如果要喝的话,也请随贫僧到内院去。”
向晚挑起眉,不以为然的瞥向她。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也不客气的批评,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识相的只有你。”
能让她捧着大把银子登门拜访,却不当一回事,以恶毒的讽刺想把她赶走的,除了他向晚以外再无二人。
“身外之物。”他轻嗤。
“却能使人立于不败的地位。”粉颊高高仰起,她的骄傲写满了一张傲气十足的俏脸。
向晚仅是摇头苦笑。
两人跟着住持来到内院,一尊唯妙唯肖宛若活生生地奔腾于蓝天白云之际的麒麟雕像映入眼帘。
水绮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如果说这寺庙内的任何一幅麒麟画像或雕像是值钱货的话,就属这尊了,瞧瞧那镶上翡翠的碧绿双眼,金色的蹄,刚硬的角和仿佛随风飞扬的五彩毛纹,以及身上披挂的宝石金鞍,在在显示这尊麒麟的价值不菲。
“真漂亮……”她发出赞叹。
“姑娘真有眼光,这是由皇上御赐封名的冉大师雕刻的,据闻她一年只雕一件作品,这可是前一任住持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来的,可说是本寺最为重要的财产之一,姑娘能看出来真是好眼力。”住持的口吻满是骄傲。
“好说。”被人称赞,水绮罗开心得都翘起来了。
“也可以说是识货吧。”向晚突道。这种眼光若不是打小培养,哪有可能做到。
不悦地睨了他一眼,水绮罗再度把目光移回麒麟身上,“虽然你的口气不像,但我还是会当作是称赞收下。”
冉大师……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在黑市也曾看过冉大师的作品,只可惜是假货,原来这是真货。但……也不知怎么着,第一眼还没感觉,可是在仔细多看几眼以后,这尊麒麟像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是假货。”平静的嗓音没有起伏,向晚对那尊麒麟像打一开始就没有多看一眼。
“假货?”水绮罗和住持同时一愣。
不可能呀!她的眼光很少会出错的。水绮罗很是怀疑向晚的话。
不可能呀!这可是他们寺庙里最有名、最值钱的一尊真品!住持更是打心眼里不相信他。
“这不是冉缨的风格。”摇着凉扇,向晚的神情冷淡。
“这不可能是假货呀!”住持急忙辩白。
“你见过冉缨本人吗?”向晚反问。
“这……贫僧没见过……”住持的语气迟疑了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真货?”向晚再问。
“所以你见过冉缨本人?”水绮罗此刻的神情难测。
“她的第一件作品你看过。”略过她的问题,向晚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
“有吗?何时?”水绮罗大吃一惊,怀疑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黑市见过赝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的眼神流露出玩兴。
水绮罗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眼角余光突然接触到他手上挥动的凉扇,猛然顿悟。
“难道是那把凉扇?!”那是他坚持带着的原因?
漆黑的眼神兴味盎然,但其中的神采已经泄漏出答案。
住持在两人的眼神交会间慢半拍得到结论。
“你是说……那把破扇比这尊麒麟像还要值钱?!”住持失声高喊。
向晚颀长的身形如今看来如挺立在严冬的梅花般清雅,高傲,且毫不客气——
“当然。”
☆☆☆
砰!
两道身影被扔出麒麟寺的大门,重重跌落在地。
“被赶出来了。”慢条斯理的起身,向晚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轻松。
水绮罗首次忘了在意自己的外表有多糟,从地上一跃而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揪起向晚衣领,将怒咆扔向他的脸,“你可知道我在那可恶的住持身上花了多少钱!你却没画出半张画!”
一两白银加碎银!想到她就气!
“我说过不画了。”进去麒麟寺的一两白银不算,早在大殿的时候他就说过他不画,后头所付的更是她自己的酒钱。
“那要怎样你才要画?”说要画的是他,可积极寻找灵感的却是她,有没有搞错呀!她虽然是金主,但可不是个只会花钱的笨蛋。
“你找错方向了。”体弱多病的他挣月兑不开她的力道,也懒得挣扎,整个人挂在她手上。
“找错方向?”
“不过是些雕像和画作这种假的东西,哪能勾起我想画的。”他露出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