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萍儿的话,她也发现樊皇雅眉间散不去的乌云,“这样呀……”
他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烦恼。
“萍儿,你先回去,丹儿嫂嫂明日替你画,好吗?”
“好。”萍儿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靠近樊皇雅,点点头,乖乖跟着两名丫鬟先回去。
水蔻丹提起罗裙,缓着步伐站到一边,没有刻意上前打扰他。
他的身旁围着一群人,他们一一巡视每一台纺织车,检视织出来的成品、半成品,更不时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种时候不适合吵他。
不吵也不闹,水蔻丹默默地等着。
最后是在一旁看不下去的副管事上前通知樊皇雅,他才发现他的妻子等着等着,竟站着打起瞌睡来。
一早乌烟瘴气的坏心情,在看到她如此毫无防备的睡颜之后稍稍松懈。
见她站着身体一会儿向前倒,一会儿又向后倾,樊皇雅不禁怀疑她究竟等了多久。
“丹儿。”他出声轻唤,无奈睡着的她就如同神游时一样。压根没反应。
小脑袋点呀点,纤弱的身躯晃呀晃。
樊皇雅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模模她的头,捏捏粉女敕女敕的颊,她还是没醒。
“少夫人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副管事站在一旁说道。
樊皇雅瞥了他一眼,“嗯.”冷淡的声音要副管事离开的意思很明显。
瞧她一个大晃动整个人往后倒.他赶紧拦腰抱起她。这个动作终于让水蔻丹清醒过来。
“唔……夫君?”怪了,她怎么会被他抱着呢?
“醒了?”
“嗯……我睡着了?”什么时候?
水蔻丹迷蒙的大眼望向四周,确定自己还在织坊里,却有片刻回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来织坊?”樊皇雅不答反问。
“我跟萍儿出来散步。”
“萍儿?”
“十二娘的最小女儿。”见他仍是有听没有懂,她又补上一句:“夫君最小的妹妹。”
“嗯。”他应了声.
天晓得他究竟想起来是谁了没有。
长腿迈着稳健的步子,樊皇雅抱着她往织坊后头走。
“今日很忙?”甫问出口,水蔻丹立刻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愚蠢。
试问以前在艳城的时候她哪天不忙的?更遑论是樊皇雅了。
凝望着她,樊皇雅差点月兑口织坊出了严重的纰漏。
“嗯.”最后他还是把话咽下月复中。
一想到要对她说出那样的要求,他的心情就沉重了几分。
水灵灵的眼儿逗留在他略显疲态的面容,她突然开口:“夫君,近晌午了,咱们回家用膳好不好?”
“你饿了?”
“嗯。”她知道自己不这样说,樊皇雅绝对不会回去。
“那就回府吧。”唉。最近他似乎连用午膳的习惯都养成了,而且都是因为她。
“谢谢夫君.”她绽开愉悦的笑靥。
她实在不忍心看他面露疲惫的模样,暗自在心里盘算回去后要煮一锅补品好好替他补一补。
小船摇摇晃晃地划进樊府。
一靠岸,水蔻丹迫不及待地藉由樊皇雅的帮忙跳上岸。
“我要到膳房去。”随口扔下这句,她迈开细碎的步伐向前奔跑,不一会儿工夫已经看不见踪影。
樊皇雅泰然自若的上了岸.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少爷。”朱康在一旁等候许久,“大厅里有客人。”
眉微挑,樊皇雅瞥了一眼妻子消失的方向,“先别跟她说。”话落,他迈开步伐朝大厅走去。
膳房——
“快!快教我怎么炖煮补品。”水蔻丹一反常态,语气很匆促。
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膳房里,厨娘不禁慌了手脚,“少夫人想炖什么样的补品?”
“给夫君吃的。”水蔻丹给的答案也很令人傻眼。
“那药膳鳝鱼汤,少夫人觉得如何?”幸好厨娘懂得她的意思。
她盈盈一笑,“就这个了!”
正在准备五膳的膳房是忙碌的,如今多了个娇滴滴的主子在这儿,厨子与厨娘们全忘了动作,看她慢条斯理的照着指示,一步一步炖煮药膳鳝鱼汤。
她摇了摇瓶身——
“欸欸,少夫人,盐太多了。”
她拿起瓶子——
“不对、不对,那是辣油!”
她打开盖子——
“小心!那是胡椒!”
“哈啾!炳啾!”换来一连串喷嚏。
折腾了一阵子,好不容易赶在午膳开始前炖煮出药膳鳝鱼汤。
“这……能吃吗?”水蔻丹看着糊成一团的内容物,不禁感到怀疑。
“少夫人一番心意,少爷一定会很开心的。”厨娘昧着良心安慰。
她考虑着该不该端出去丢人现眼,正巧朱康前来传达樊皇雅的话——
“少夫人,少爷在大厅接待客人,请你一会儿后过去。”
“客人?”
好吧,就端出去吧.
水蔻丹心一横,捧起托盘。
“是的。”朱康边回答边打算接过她手上的托盘。
“不用了,我自个儿来就好。”这是她要做给樊皇雅吃的,她要亲手送上。
“是.”朱康退到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
经过一段不远的距离,水蔻丹在离大厅门口还剩几步距离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客人是谁?”
“是——”朱康话还没出口,一道清脆的声便先传出大厅。
“丹儿!”
第九章
啪啦!
上好的青瓷碗碎了一地。
“四……姊……”红艳的嘴儿微张,媚眸瞠大.水蔻丹不敢相信看到的是自己的四姊水绮罗.
也是原本要嫁给樊皇雅的人。
水绮罗一见到妹妹,立刻迎上前。
“丹儿,我好想你.”
傻愣愣地接受水绮罗热情的拥抱,茫然的大眼寻找着她本来的目标——樊皇雅一如往常眼不兴波,沉静的坐在主位上。
他怎么什么话也不说?
“夫君……”内心强烈的冲击化成这两个颤抖的字,缓缓从她嘴里吐出。
“不请客人坐下?”樊皇雅语带微谴,神情是一贯的高深莫测。
懊死!她烫伤了吗?
樊皇雅的恼怒来自于洒了一地的热汤,担心她被烫伤,却又没解释清楚。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水蔻丹自然以为他对自己不再关心,心思转而放在水绮罗身上。
她不过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为什么会有种天地变色的感觉?
心,隐隐发酸着.
那股熟悉的呛鼻味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没来由的,她突然觉得从小相处到大的四姊变得好碍眼.
四姊的出现瞬间抢走了樊皇雅对自己的注意力,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亦大为改变,明明稍早在织坊,他对她还是呵护备至的模样。
水绮罗没有理会樊皇雅的话,迳自拉着妹妹问:“丹儿,你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水蔻丹的视线还停在樊皇雅身上,被水绮罗这么一拉,下意识跨出步伐——
眼见她就要往碎片踩下去,樊皇雅眉心紧蹙,开口打断了水绮罗的话,“把地上的东西清干净。”
这话是对着仆人们说的,但水蔻丹以为是在叫她,忙想蹲下去收拾。
她去碰干嘛?
“不是你。”怕她被碎片划伤了手,樊皇雅的语调更冷硬。
听出他的不悦,水蔻丹赶紧又站了起来。
她头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心,莫名的纠结了起来。
“丹儿,你还好吧?”虽然妹妹心不在焉是常有的事,不过水绮罗终于发现她有些异常。
樊皇雅的脸色又沉了些,目光紧紧盯着她。
“嗯。”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水蔻丹硬逼自己露出了微笑。
她似乎很没精神.
樊皇雅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
“少爷。”在一旁等着的属下出声催促他时间不早。
他深深看了水蔻丹一眼,“我想你们姊妹久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想聊,织坊还有事,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