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阵子孟某在永乐城见过水四当家。”
他在永乐城见过四姊?
水蔻丹将惊呼压在喉头不敢问出口。
她代嫁过来的事应该不是件公开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这样以后四姊才能够换回来而不被发现。
孟少陵好似看穿她的心思,迳自开口道:“孟某甚至和水四当家同行过一段路程。”
永乐城位置比湘绣城略偏北,若从长安京到湘绣城势必得经过永乐城,倘若四姊在永乐城出现过,又和孟少陵同行,表示四姊那时必定已逃婚,否则哪个坐上迎娶花轿直奔夫家成亲的新嫁娘能随易和个男人说话?
但四姊是逃往哪里?
精明的脑袋转动着,水蔻丹试图将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给兜在一起。
“当时孟某看水四当家很是匆忙的样子,便问她去哪儿那么赶,四当家似乎在躲避什么,孟某只好和她边走边说,才会同行一段路程。”好像自言自语般,孟少陵继续说着。
“四姊有提到她要去哪儿吗?”水蔻丹一时情急月兑口问道。
“水四当家好像是往保定城去了。”
“保定城……”
她该写封信将这消息告诉大姊,然后四姊就会回来。再然后……她就必须离开湘绣城回到长安京。
“樊夫人怎么了?”发现她满面愁思,孟少陵不明所以的问。
“嗯?”水蔻丹茫然的应着,对于该不该写信给水胭脂这事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想家了?”
“想家?”不,她不确定现在自己想回去。
敝了,刚代嫁到樊府时,她确实是渴望回长安京的,如今她却不那么确定,也不再清楚自己渴望的是什么。
回去?还是留下来?
“樊夫人?”孟少陵唤着出神的她。
“少夫人!”一直在旁服侍的朱康眼见水蔻丹眼神逐渐涣散,拔高嗓子唤了声。
他也不确定能把水蔻丹唤回神,但总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失礼,尤其是与樊家敌对已久的孟少陵面前。
“嗯?”水蔻丹不解地望向朱康。
他没事叫这么大声是想吓她吗?
原来少夫人并没有恍神。“呃,刚才有小虫在飞,所以小的才会出声唤少夫人。”朱康冷静的找藉口,一方面是不好说出自家少夫人的坏习惯,二方面也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嗯。”水蔻丹颔首表示了解。
“那么,孟某也该告辞了。”如同来时般突然,孟少陵起身准备离开。
“孟少不多坐一会儿吗?夫君很快就回来了。”
“不了,孟某说过是来找樊夫人的,择日再来拜访樊当家。”孟少陵说完便离去了。
“择日?如果见夫君要择日,见我就不用?”觑着孟少陵的背影,水蔻丹喃喃自问。
在艳城的时候,每日可是只有三人能见到她的面,怎么到樊府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价越来越低了?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想离开。
春夜。
夜凉如水。
主房内,满室氤氲,桧木澡桶里一头青丝靠在木桶边缘倾泄而下,两条雪白的藕臂有一下没一下的捞着热水清洗着。
“呼……”舒服。水蔻丹轻声娇吟着。
今日一连画了九个人,也就是十八只手,九十根干干净净的女人手指头。
没错!她的工作就是替女人做指绘。
以前她边画边发愣也没人会说话,如今不是任何人对她画一画就停止不动有意见,而是她越来越少发愣。
不发愣那该怎么办?
既然她面对的是女人,毋须多想,就是聊天八卦了。
画了九十根手指头,也消磨了一天的时间,换来一堆的流言蜚语街坊消息,她只觉累坏了。
被大姊逼着工作都没有聊天来得辛苦。
“少爷,夜安。”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水蔻丹才惊觉自己在热水里泡太久了。
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不过这代表了今日他提早回来。
咿呀一声,门打开,樊皇雅跨进来的前一刻,她才刚将单衣穿妥。
“夫君,夜安。”她从容不迫的福个身,手上还掬着湿淋淋的长发。
樊皇雅瞄了眼仍冒着热气的木桶和脸上未及拭去水珠的她。
“嗯。”他应了声。
慢条斯理的换穿好衣裳,水蔻丹来到他身旁。
“用过晚膳了?”
“你还没,我要朱康等会儿送进来。”同样的问题稍早他已经问过朱康。
“所以夫君吃了?”
樊皇雅摇头否认,“一起吃。”
他已经习惯晚膳和她一起用。
唇角抿出甜笑,水蔻丹徐徐地替他解下发束,宽了衣,再递上热水,光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她就花了一刻钟才完成。
无妨,樊皇雅早已习惯。
稍微清洗过后,他走回外问在桌前落坐。
水蔻丹早已替他布好菜,盛了碗热汤。
“你今天做了什么?”他随意问起。
“替几位小泵做指绘。”
又是指绘?这样日日画她不嫌烦?
“啊……对了,孟少今日有来。”
“孟少陵?”樊皇雅蹙起眉心。
“嗯。”水蔻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我听朱总管说,樊家和孟家互不往来?”
“互不往来”这四个字说得还太轻描淡写了,听朱康热血沸腾的一番护主论,恐怕用“势不两立”来形容会比较贴切。
纵使她从头到尾听不出孟少陵做错了什么。
“他来做什么?”
“我想想……”水蔻丹思索着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说是特地来拜访我的。”
最后她决定把孟少陵和水绮罗接触过的事隐瞒不说。
一想到四姊会回来,她的心有些酸酸的,那股酸味甚至呛上了喉头,令人难受。
小手轻抚上左胸口,她不解怎么会突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找她?
樊皇雅的脸色一僵。
“别跟他过于接近。”
“我并不认识他。”她也不懂孟少陵为何要找她?
“总之,以后不管在哪遇上都别跟他有交集。”樊皇雅的语气称得上是命令,而这种语气她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路上遇见也不能打招呼?”
“对上眼都不行。”
“为什么?”难道真如朱康所说,樊家和孟家有仇?
樊皇雅冷硬的眼神已经说明“没有理由”。
“思,丹儿懂了。”她也没有和他争的意思。
反正她不认为湘绣城这么大,走在路上会轻易的再遇上孟少陵,除非他自己登门拜访。
“以后若是他又上门找你,你也别见他。”樊皇雅又补了一句。
原本不在意,被他这么一提,水蔻丹也好奇了起来。
“夫君和孟少有过节吗?”虽然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对孟少陵的厌恶,但可以听得出明显的排斥。
“没有。”
孟少陵不是跟他有过节,是……
樊皇雅把话放在心里没说,认为这些话没必要告诉她。
“是这样吗?”已经被挑起好奇心,她很想知道关于孟少陵这个人的背景,毕竟连大姊也很少谈起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湘绣城的织业原本有大半都是孟家锦绣商行的,后来才被樊皇雅吃下,照理说应该是孟家比较仇视樊家才对呀!
“孟少陵不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就因为这样?
“嗯,当商人的都不可能是好人。”水蔻丹赞同的点下头。
樊皇雅觑了妻子一眼,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又把话咽下。
有些她不知道的事还是不要知道好。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事情牵扯到孟少陵,樊皇雅不禁多了份警戒心。
“说……了什么呢?”一时不察,她差点将水绮罗的行踪暴露出来.
从小睡一张床的四姊和她一直是感情最好的姊妹,婚姻也是最早被大姊决定的,但她居然没发现四姊对这桩婚事感到烦恼!
对,她之所以不反对代嫁过来,一定是因为对自己没察觉四姊的心思感到失望,再没有其他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