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没想过如果你今天没放弃,那么文阔他……”
“不可能!”秦可卿打断、否决了那个可能。“如果在你我之间要他选一个的话,那么卫文阔选的会是你,不是我。”
秦可卿恢复了平静,而伸手抹去了海棠的泪。“相信我,卫文阔对你真的有心。”
“为何在我不确定之际,你却能如此笃定他是对我有心的?”
秦可卿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极淡、极苦。“因为他要了你的身子,可是他却连碰都不肯碰我。”美其名,他说他尊重她,但她却知道,是她无法激起他要她的,所以文阔才能在她主动献身之时,毫不考虑地推开她的身子。
卫文阔的感情缺口,不是由她秦可卿来填补;她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能斩断自己对卫文阔所有的遐想,毅然决然地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陌生人。
“或许会认为我的主动退出是成全。但是,海棠,我没那么伟大,面对所爱的,我是个无法不自私的人。今天倘若文阔选的人是我,那么纵使是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追寻我的情感依旧;但,他要的不是我,所以今儿个我若再不成全、再不退让,那么我就真的太傻了。”因为,不管她做了什么,守侯了多久,卫文阔终究不会眷恋于她,而事情既已是这般透彻、明朗,那她还死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做什么?
秦可卿回神,鼓励海棠。“答应我,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嫁给他,毕竟你是好爱、好爱他的,不是吗?”
第八章
卫文阔到了郊外,看着那栋简陋的瓦屋,瓦屋前后有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有亩小小的菜田。他看到了聂四贞就坐在庭院前缝缝补补,而蹲在菜田里的是扎着两根发辫的小女娃。风吹来,捎来小女娃柔柔软软的声音。他听见小女娃喊着:“娘,咱们的菜里有条绿绿虫耶。”小女娃小小的身子蹲在菜田里,专注地看着菜田里的那条虫,又问:“娘,咱们的菜是不是每次都会很多?”
他听见聂四贞清脆的笑声传来,听她回答:“对呀!虎儿问这个做什么?”
“虎儿想把咱们的菜送给虫虫吃,娘,你说成不成?”
“可以呀,只是,为什么要送菜给虫虫吃呢?”
“因为咱们的菜很多很多呀!送给虫吃,虫虫就不用跑来跑去的找东西了,不是吗?”小虎儿笑开了脸蛋漾着幸福的光采。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只想到分享的快乐,完全忘了她其实是很害怕那些不停蠕动着身子的虫子。
她的天真传染给卫文阔,他禁不住想靠近那个小女孩,碰碰她软女敕的粉颊,听听她的呢喃童音。他的走动声惊动了蹲在菜田里的小虎儿。
小虎儿不怕生,见着了陌生人,漾开了她那可爱的脸蛋,昂头问:“叔叔,也想要菜菜吗?”
等不及卫文阔回答,她便又回头问她娘:“娘,我可以把菜菜送给叔叔吗?”
叔叔?聂四贞抬起头,正打算礼貌性的打声招呼;然而,她头一抬,迎面对上的却是卫文阔的笑脸。
她连忙将手中缝补的衣衫放下,迎向他。“怎么有空来?”她还记得在她决定前去辽营找兀烈纳之时,文阔眼中的恨与不谅解;这许多年来,她欠文阔的,她始终惦记在心。“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我也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想见到你。”毕竟当年四贞将他伤得很深、很重。“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得理清,所以我必须走这一趟。”他指指前头的小山丘。“我们能谈谈吗?”
“可以,可以。”聂四贞回头对小虎儿吩咐道:“虎儿,娘跟叔叔到那儿去谈事,你可不可以帮娘摘些野菜去洗洗?”
“嗯。”小虎儿重重点头,快乐地应允,小小的身子蹲在菜田里努力地摘取。
聂四贞与卫文阔缓步往小山丘的方向走去,多年前的往事一幕幕的在彼此心田飞掠。卫文阔讶异自己在面对聂四贞时竟能平静,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他再见到她时,他的痛会依旧在,但——没有,他的心没有丝毫的痛楚,在面对聂四贞母女时,他只有最真挚的祝福,他希望她能过得好。
“我没看到兀烈纳的人,他出去了吗?”他开口问。
聂四贞摇头。“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辽国境内找了吗?我有朋友在辽境内行商,或许我可以找人帮忙,代为打听。”
“不用麻烦的,真的。”多年前,她已经欠了文阔很多,现在她不能再拿自个儿的事来困扰他。“别再说我了,说说你吗!你刚刚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吗?”她看得出来在文阔的笑脸下锁着忧愁,她看得出来他正为某事而烦闷。“那件事是关系着我?”
卫文阔踱步往前走去,聂四贞跟在后头。突然,从前头传来卫文阔的懊恼,她听见他说:“我即将娶妻。”
“真的!”她兴奋地跑到他前头,拦住他的步伐,目光熠熠亮亮地盯着他看。“是哪家的姑娘?我认不认识?”忽地,她又想到了他的眉头深锁。“你既是即将娶妻,那你为什么不快乐?”
“因为我不确定我是否爱她。”
“既不爱她,那你为什么会有娶的念头?”她反问他。
“那是因为当时她看我的目光是那么的凄楚,而转身离去的背影又是那么的绝决,好像她就此离去,便不再回来。”
“你怕失去她!”
他没承认,只是说:“我已经习惯身边有她在。”
“习惯可以改。”
“但不是说改就能改,我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身旁没有她的不自在。”
“如果你真不是怕失去她,真的只是习惯有她在,那么为会那个姑娘家的幸福,你就该趁早改掉你的‘习惯’,让她自由,而不是误她一生。”
卫文阔噤口不语。她所讲的事他都清楚,只是,他却很难办得到。
“为什么承认你爱她是件这么难的事?”聂四贞冷不防地提出这个疑惑。
卫文阔的身子颤了下。“我没有爱上她。”他温柔的眸不陡然转为恶狠狠的凌厉。“你明明知道我爱的一直是你。”
“是吗?是一直吗?”聂四贞大剌剌地迎向卫文阔转凌厉的目光。“那么刚刚我提起了我仍旧没有兀烈纳的消息时,你为什么不说你会娶我?不说你会照顾我与虎儿一辈子,却反倒要托人到辽国找寻兀烈纳的下落?相反的,为什么当你看到那位姑娘转身离去时,你却为了一个‘习惯’而想要娶她?难道你对我的爱比不上你对她的‘习惯”吗?”
“文阔,你真的爱我吗?”聂四贞站定在他面前。“如果你真的还爱我,那么,看着我,亲口告诉我,你要娶的人是我。”
卫文阔别过头,避开聂四贞的逼迫,告诉她:“你爱的不是我,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嫁给我?”
“那么你爱的人又不是那位姑娘,你又为何要娶她?”她双眼盯着他的沉默,告诉他:“别再执着地认为你是爱我的,因为这样的执着会让你看不清你的心已经悄悄地在改变,已经偷偷地恋上她而不自觉。”
“文阔,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希望你能得到属于你的幸福。”而他的幸福源头根处不在她身上。
“去娶她,去接受她,届时你会明白,你爱她早在你混沌未明的好久好久以前!”
是吗?他当真爱上了海棠了吗?卫文阔只身潜进海棠家中,看见她连在睡梦中都紧锁着眉头。她在苦恼什么?忧愁什么?卫文阔的手轻轻划过骆海棠的眉宇,希望能持平她蛾眉间的皱褶,希望在海棠的愁眉里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指尖的温柔惊醒了她。骆海棠张开眼,望见的是卫文阔的笑容。心,一点一滴沉溺在他的笑容里。她很傻的是不是?她明明知道他来此的原因可以无关乎情爱,可以无关乎想念;但,她的心却仍旧会为了他的夜访而情难自禁,心里头偷偷地有了窃喜之意。天知道她多么想让自己坚强一点、绝裂一点,就像卫文阔那样,可以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抑或者像可卿那样也好,答应了他人的求亲,一手扼掉对卫文阔所有的遐想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