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听不进任何劝言。“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说道。
她的回答令骆海棠气绝。“我只问你一句话:倘若他不来的话,你怎么办?”
“不会的,他不会不来的。”秦可卿清丽的面容漾出一抹笑。“那天临别时,他告诉我,他会每天来这里等我的。”他说过不见不散的。
秦可卿如此深信她爱的他会信守诺言,所以她甘愿无怨无悔、抛头露面地站在这里等他。
然而人来人去,小贩一个个地走了,可卿却始终没有盼到她盼望的那一个。
骆海棠突然觉得可卿好傻,竟然将一个薄情汉的随口敷衍当真心话。
不见不散?!
这种话也只有像可卿那样的有心人才会当真。
“可卿,回去了,别等了。”她们待在市集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了,要是再不回去,秦家会起疑心的。
“再等一会儿好不好?”秦可卿抬起头求她。“再等一下下,待夜幕四合时,我就回去。”
“太晚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那么,就等到黄昏好不好?等天边的那抹晚霞淡去,我就回府,成不成?”她瞅着可怜兮兮的眼神求海棠。“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这会儿若是回去,还不晓得哪时侯才能再出来等他。海棠,求求你,就应允我这一次,让我等他等到天黑,如果他还是没来,那么……我会放弃,会随你回去的,好不好?”秦可卿放下她惯有的高傲求着骆海棠。
好友卑微的模样让骆海棠心有所恸。她不知不觉地想到了自己,想到两年前,如果她有机会与那名男子相识,那么她会像可卿这样,放弃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就只为了爱他吗?
会吗?她会像可卿一样吗?
“海棠,是他、是他!”秦可卿提起裙摆往前奔去。临去时,骆海棠还听见可卿喃喃地庆幸着:“我就知道他会来,我就知道他不会辜负我的情。”
骆海棠的目光顺着可卿的身影追去,她只看到可卿在跑,而前头是一匹急驰奔跑的骏马。骏马上头坐着一名男子。他背着光,她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只知道坐在骏马上头的人非常的高大且一派儒雅装扮。
而可卿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一面追着,一面不停地喊:“文阔,是我,可卿呐!”
前头赶路的人似乎没听见可卿的呼唤,仍旧策马急驰。可卿是完全不顾自己名门闺秀的身分在追他;她只知道若自己错失了这一次,她要见他比登天还难,所以,她得追上他,得跟他表明心意。如果他对她有意,那么他该差媒婆上门求亲,让她爱他爱得名正言顺。
而可卿这个模样,却吓坏了骆海棠。
可卿知不知道她今天的行为无异是放浪的行径?是绝不见容于村里的;如果被秦家长辈知道了,可卿会被处以家法的。
她追上秦可卿,抱住她。“可卿,别追了。”
秦可卿不停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得追上他,得问问他,他是否爱我?是否有意娶我过门?”
秦可卿大胆的言词引人侧目,市集里传来耳语纷纷。
“这个女的长得倒名门闺秀,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体统?”
“真是不知羞耻!”
“是哪家的闺女啊?”
“是不是闺女,还不晓得呢?”
骆海棠捂起秦可卿的耳朵,不愿她听见这么不堪入耳的话。“可卿,咱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秦可卿嘴上虽在回答海棠的问题,但她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骏马上的人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她就快要失去他的踪影了!
“海棠,我求你行行好,好不好?让我去追他,别阻止我。”秦可卿一双眼泪汪汪的,好可怜。
骆海棠心生不忍,但仍劝她:“可卿,你这样会招人议论的。”
“我不在乎?为了见文阔一面,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你知不知道?”
秦可卿的问话重击在骆海棠的心房上,原来,可卿的爱可以这么轰轰烈烈,就算是这样的爱最后会烧得她遍体鳞伤,她也不在乎,不在乎的,是吗?
秦可卿趁骆海棠出神之际,猛然一个张手,将海棠推开,而后她提起了裙摆,使尽了气力去追那个朝思暮相的人。
骆海棠也追了上去,她不能弃可卿于不顾的。
骆海棠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追卫文阔会追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是京里最有名的一条胡同,里头卖的是醇酒与美人,男人图的是这里的美色;这里美其名是温柔乡,却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而卫文阔——他怎么能到这个地方来?!骆海棠回神去观察秦可卿的反应。
她一直在摇头,一直喃喃低语着:“不会的、不会的。”她拒绝相信卫文阔会来这里。
“可能是你看错人了。”骆海棠试着安慰可卿。
而可卿相信了。
“是的,一定是我看错了,像文阔那样温文尔雅的人,他怎么可能来这里买醉寻欢?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对不对?”可卿一直自我安慰着,于是她怀抱着另一份期待转身欲离开。
然而,就在她回身的那一瞬间,也看到了他,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以她对他着迷的程度,那一眼就足以让她认出他来。
“他在里面……在里面的是他……”
秦可卿低喃着,而听在骆海棠的耳朵里,那句低喃像是哭泣声,揪痛人心。
“别傻了,可卿,你都说了,像卫文阔那样温谦的人不可能上勾栏院,难道你怀疑他对你的真心吗?”
骆海棠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的,她怎能怀疑文阔对她的真心,文阔又怎么可能背弃她到这种地方来呢?只怕是自己多心了。
“走吧,可卿,天晚了,咱信别逗留在这儿,好不好?”骆海棠拉着可卿的手欲离开。
秦可卿迈开步子,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突然,她回头,看见艳红的招牌写着斗大的“迎春院”三个字。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如此作贱自己,明明知道在里面的人就是他,可她却要自己骗自己,说里头的那个人不会是他,不可能是他。
她这是在做什么?自欺欺人吗?
霍地,她甩开了海棠的手,直直地往迎春院里奔了进去。
“可卿!”
骆海棠惊觉好友做了傻事,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了。最后,她只能随后跟上去,陪她一起进入这个烟花地。
02
迎春院里的打手们让秦可卿与骆海棠给吓了一跳。
这两位姑娘怎么就这样闯进来?更离谱的是,她们两个还打算上楼去!
吧么呀!她们当这里是市集,可以让她们随处逛逛吗?
打手心生不悦,满脸凶恶的开口:“姑娘,这儿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秦可卿不理他的凶恶,径是站定脚跟对他说:“我来找人,只要你带我去见卫文阔,那么我保证我不在这里闹事。”
打手不买帐。“恕难从命。”
“那就别怪我存心闹你们的场。”秦可卿是硬脾气,只要她决定的事,便是请来皇帝老爷也动不了她的决心。
她横着心往楼上闯,打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一时之间竟也手足无措。
“笨呐!我花大把银子就是请你们来看戏的吗?怎么你们这几个大个子就只知道傻傻地的忤在那儿,你们就不会挡着她吗?”迎春院里的鸨娘看着秦可卿横行霸道地闯进她的地盘来闹事,而她花钱请的打手们竟没一个能阻止她,是气得直跳脚。
老板娘的发火惊醒了那一班打手。离秦可卿最近的那一个,一个大步接近了她,单手攫住秦可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