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跷起他的二郎腿,待在新房内审视他的新娘子。他的手粗鲁地掀开她的红巾盖,他的眼轻佻的端着她瞧。她双眸低垂,看不见她流转双眸时的顾盼流连;但是他瞧见了她嫣红了两腮,望见了她手搅着手绢的不安。
她在怕他!既然怕他,又为何甘愿下嫁于他?他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颔,让她清明的眼正视他。
乍见到与玉庭少爷一模一样的脸孔,尹红下意识地想展开笑容。但是,他的眸光却是那样地冰冷,不带情感。她倏地才猛然醒悟,他不是玉庭少爷,他是沈天放,是——她的良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视线定定地迎向他的眸光。
天放一直知道尹红长得美,但是此时此刻的她美过任何时候——红烛光映着她的脸益发红润,不似前些时候见她时的白晢。
他的手指画过她的脸,想看清楚她脸上的酡红是自然天生,还是脂粉所致。
而他碰触到的是白女敕女敕的肌肤。“你没有抹上胭脂水粉?”
她眨巴着眼,很努力的想读他的唇型,但是烛火太暗,以至于她看的不是很明确。
她冲着他比画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她的嘴角浮出一朵善意的笑容,她想告诉他,她会读、会写,他们两个还是有办法可以沟通。
见到尹红比着手语,天放猛然撤开了身子。
老天!他忘了她是个又聋又哑的哑巴,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也无法开口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尹红看出天放的震惊。她急急地想向他说明,但是他看不懂手语,他无法明白她的比手画脚代表着什么意思。尹红不顾世俗礼法的站起身,她忙着在屋子里找寻纸笔。
应该有的,应该会有的,青衣姊姊知道她沟通有困难,知道沈天放看不懂她的手语,她应该会差人放一套文房四宝在她房内的。
她找的是那么急切,天放下意识地走近她,攫住她纤弱白晢的心手,他又忘情地开口对她说。“你找什么?我帮你。”话才说完,他愕然住口。
她又对他眨着眼眸,而他竟又忘了她是聋哑的事实!
她再一次的冲着他漾开一抹凄楚的笑,望着她脸上那抹笑,天放的心口彷佛被人狠狠地击上一拳。“对不起!”歉然之语冲动地月兑口而出,他忘了他一向不跟人道歉的,他忘了她根本就听不到的事实。
尹红懂的,她懂得他脸上的那抹歉意是因为他担心他在无意中伤了她的自尊。这个男人他没有外表那般的冷漠,面对弱者,他有一颗旁人不易察觉的柔情。
她的面容漾着真挚的笑来响应他的抱歉,旋即她又低头四处找寻他们俩的沟通桥梁,他与她急需要文房四宝来“交谈”
最后她在她的梳妆台旁找到了纸笔砚墨。
“你会写字?”他相当的惊讶,因为聋哑的人大多天生如此,想必她也不例外,既然如此,那么——她怎可能受教育,怎会识字?
尹红嫣然一笑,她快速的研好墨,在纸绢上写着:“我可以写,可以读。”
“读?”他的眉因疑惑而弓了起来。
“我可以读你的唇型,我会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羞赧地一笑。
“只要你不要说话说得太快的话,那么我就可以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
天放看着她娟雅秀丽的字迹。
看来孙家对尹红很好,他们教她读书识字,无怪乎这丫头会对孙家这么死忠。
他半蹲着身子,勾起她低垂的头,让她清澄的眼望着他,他问:“你在学识字时,苦不苦?”他尽可能的放慢速度,一字一句的说,好让她读起来不吃力。
她笑一笑,摇摇头,随后又在纸绢上写着:“不苦;苦的是青衣姊姊,她必须教导尹红最基本的发音与字义,若真论辛苦一字,那么苦的人应该是青衣姊姊,不是尹红。”
“你是为了报恩,所以才答应嫁给我的?”他不避讳地开口问。
尹红愣了愣。
这个男人他怎能将她看得如此透彻?
她在纸绢上写道:“你在乎吗?”
“在乎什么?”
“在乎我嫁给你的原因?”她反问他的感觉。因为她同他一样清楚,他要她不是因为爱,而是另有所图。
他当初是为了为难孙玉庭,所以才出了这道难题给孙玉庭的:他没想到的是,孙玉庭竟然答应了。
这丫头,她竟然知道他的企图!
“所以说你是为了不让孙家为难,所以才答应嫁给我的?!”
这个霸道的男子呵!他忘了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径是想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尹红笑着摇摇头。“你在乎吗?”她再一次的将问题写在纸笺上递给他。
“不在乎。”他撇见她额前的秀发因刚刚找寻笔墨而乱了,几缕发丝纷乱的落于嫣红的颊边,遮去了她秀丽的容颜。
他忘情的伸手为她经轻地拨开。
尹红慌乱地退开了。
她不习惯让个陌生人对她这么亲近,就算他是她的丈夫,他的长相同玉庭少爷一模一样也不例外。
在尹红下意识的回避中,天放猛然察觉自己的动作,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收回。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动手去拨弄她的发,让她的荏弱软化他的铁石心肠!
真是活见鬼了!他霍然站起身。“我去书房睡。”既然娶她只是为了激怒孙玉庭,那么用意得逞了,他没有那个实质的必要去玷污一个女孩子家的清白;更何况——她嫁给他,只是为了报恩,而非真爱。
她不明白他突然变脸的原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而且她知道他站起身时,咕哝了一句话,但是他站起了身子,所以她没看清楚他所说的话。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襬。
他回眸望向她。“什么事?”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看见。”她飞快地下笔,匆匆递给他。“你在生气吗?”第二张纸绢上写着她的疑惑。
“没有。我没在生气。我只是累了,想去书房休息。”
“这里也是你的房,你可以在这歇息的。”
她此时才觉悟到他们俩已是夫妻关系,她羞红了脸,将头垂得老低,不愿瞧他那相似于玉庭少爷的俊雅面容。他勾起她的下颔,让她能读到他的唇型。“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娶你?!”
她点点头。
“那么你便该知道我不爱你。”说这话时,一种怪异的感觉撞击着天放的心房,一种莫名的酸揪在他的心头。
不爱她,是真的吗?
那为何心头会浮出心疼她的念头,而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不愿她在不爱他的情况下,而要她履行她为人妻子的义务?
懊死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怎能让一个小泵娘而迷乱了他的心房?他甩甩头,拒绝相信自己是个有爱的人。
一定是她的残缺令他心软,他一定是在同情她的聋哑,所以才会对她特别的。他倏然转身离开,不愿在“醉仙居”多留片刻。这间房透着怪,他一进来这里就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该死的!孙玉庭他怎能安排他住进他小时候的寝居。明天。他要孙玉庭换间房间给他。
第三章
外头有人!天放很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他房门外徘徊走动。待在佣兵队里五年,他每天都得过着与天争命的日子,所以养成了他对环境的敏锐力,就算他人在睡梦中,他依然可以察觉到突然加入的气息——那是一股带着沈静、安稳的气息。
他翻身下床,猛然拉开自己的房门。一双空灵的眼眸猛然对上他眼中的警戒,她下意识地退开了身子。他吓到她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起床,而且还张狂着严泠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