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跟我抢客户?太没有朋友道义了吧!”眉毛倒竖,Sandra一把抓住绕珍的左臂。
“公私本来就要分明嘛。”昂起下颚,Nancy抓住绕珍的右臂,不甘示弱。
绕珍嗅得出来,这个玩笑里已经掺有几分较劲的火药味了。
双臂同时抽开,她分别睨了睨两位昔时的同事。“我赞成Nancy说的‘公私要分明’,所以两位美女的名片我都收下。不过,既然‘公私要分明’,我又怎么可以因为朋友道义的关系,跟两位买画呢?这样太污辱我们的友谊了。”
话到这里,绕珍主动勾住她们两位的肘臂,一脸娇甜的笑。“哎,与其要我买画,不如我问问纪宽有没认识到了适婚年龄又没固定女伴的男士。你们说,这样不是更好吗?”
“对对对对,Vicky这么说就对了!”
“不过,别像你老公那么帅,我会不放心。”Nancy叹口气。“我没有你那么好的条件,没把握拴得住有钱帅哥的心哪。”
绕珍往Nancy肩上一拍。“你说的是什么丧气话,真是的!”
“就是啊,搞不好跟Vicky一样,人家对你是‘一见就倾心,再见就钟情,你愿意,就带你进京城,他和你双双对对配龙凤,深宫上苑,度晨昏——嗯——’”这句话,她是唱完的。
当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呃Sandra,你唱的是黄梅调?”
“对啊!”她点点头。“就‘戏凤’嘛,不过我改了几个字。刚刚突然想到,就顺道唱出来了。”
“我以为只有老爷爷、老女乃女乃才会唱黄梅调咧。”有人仍停留在震慑中。
“小时候,我家住在眷村旁边,我跟许多外省的姑姑婶婶阿姨学了不少黄梅调的段子。”Sandra向受惊的众人解释。“咦?你们都不知道吗?”
“嗟,你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Nancy翻了个白眼。
绕珍看看墙钟,四点了。“时间差不多,我得走了。”
“这么急着走?”
“喂,你们已经偷懒很久了喔!现在是上班时间哎!”绕珍龇牙咧嘴地扮了个凶狠样。“小心,统统都被Fire掉。”
互道再见后,绕珍以轻快的步伐走出缪思,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开阔多了;那方空间,对她来说,实在太狭小了。以前为生计不得不关在里面工作,而现在,她终于离开那里了。
伸了个懒腰,初春的午后阳光在她颊畔匀了光彩——
看吧,有钱真好!
“看你老神在在的,完全不紧张?”纪宽对着更衣镜熟练地打着领结。
“紧张?多少会吧。可是,理智又告诉我,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呀,紧张没有用,所以我正努力让自已不紧张。”将自已的珍珠耳环嵌戴好,再替他拉挺西装的领口。“何况,如果瞒不过你父亲的眼,也不会是我一个人的错。”
今晚,绕珍挑了件宝蓝色、天鹅绒质的连身晚礼服,样式简单而大方。高领削肩,突显出她颈肩处的姣好线条;银线织就的镂花长披肩围住了原该露现的整片背脊;一头长发盘起,偏教几绺青丝潇洒垂下,在典雅之外,更添增几分妩媚性感。
本以为她的美丽是他早就熟悉的,但现在这么深深凝盼,纪宽这才惊觉,原来她的美丽还是如此陌生,而自己的呼吸竟差点为之屏息。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他瞅她的方式有些古怪绕珍感受得到。
“没有。”他沈下视线。
“真的?”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纪宽暗自深吸口气,然后抬眼,绽了抹笑。“Vicky,你很美。”
“少来!”尽避唇角已经扬了起来,绕珍觑了他一眼,还是摇摇手。“别笑着对我说甜言蜜语,你这种官方反应,我太清楚了。”
早在邂逅他的那晚,她就明白,他的笑容固然迷人,却不能相信,并非纪宽存心欺骗,而是他太习惯藏匿真实了。
“这是真心的称赞,信不信由你。”
这个话题太危险,她选择略过,改问其他。“Sean,我穿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好像太华丽了,嗯?”
“不会,你放心,这样很好、很得体。”目光再度上下梭巡了一遭。“名之为私人聚会,可是依爸的个性,他的洗尘宴肯定会办得像喜宴,一定要很多人参加,一定要热闹。”
说完,纪宽向她弯起肘肱。
绕珍笑瞅着他,然后伸臂勾住——
“出发!”
纪镇岩与发妻施卉华长年居住在美国洛城。
原本两人应该要以新郎父母的身份来参加纪宽的婚宴,不料,施卉华心脏方面的宿疾出了点状况,只得临时取消行程。直到施卉华的病情转稳,纪镇岩才独自来台会会这刚加入纪家的儿媳。
这场洗尘宴办在纪家台北天母的独幢华宅里。
一到现场,舒绕珍便能了解纪宽说的“办得像喜宴”。名车载来各界要人,每个步出座车的人物,莫不盛装打扮,男性绝对是身着黑色西装,女性则是各式晚礼服,仿佛她要参加的,是电视转播里的某某奖颁奖典礼。
眼见这等排场血一阵仗,绕珍的心里油然生起了彼此互不相属的感觉——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她。
突然,一只手撑贴住她的后腰,是纪宽。
“嗯?”她惊异地抬眼看他,不解。
“没。”他笑意深深地直瞅向她。“Vicky,在这个地方,你不是孤独的战士。你是有战友的,而且,你的战友非常熟悉这个环境。”
她知道,她的战友,就是他,就是纪宽。
奇异地,那猛然袭来的排斥感,仿佛因他一句简单的话、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无声无息褪了去。她不晓得纪宽怎么察觉到她的情绪,但现在
有他在旁,她很心安,真的很心安。
一踏进大厅,侍者立刻过来,要带他们去见纪镇岩。
纪宽与舒绕珍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彼此心里有数——
懊来的,总是要面对。
第四章
侍者带他们上到二楼的书房。
在推开门的刹那,绕珍察觉到他的臂膀肌肉一僵,看来,不只是她,违纪宽都对这次的晤面感到紧张。
然后,她看到了,商界的传奇人物纪镇岩。
纪镇岩坐靠着皮椅,十指交叉搁在桌缘,那一丝不苟的冷硬表情,以及如刀剑般的瞿铄眼神,不须说话,便予人肃穆的威严;即使人就在眼前,纪镇岩仿佛是站在绝难亲近的高处,她触不得,而纪宽
绕珍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纪宽也碰不到,她想,连纪宽也碰不到他的父亲吧,否则他不会连平素用来掩饰自己的笑容都撤了下来,徒留空白的表情。
“嗯,就是她。”纪镇岩毫不客气。
“爸,她是舒绕珍。Vicky,我父亲。”纪宽淡淡地说。
纪镇岩瞟了她一眼,皱起眉头,表情极不悦。“很好啊,能让纪宽迫不及待要娶进门,连父母的意见都不管,你很好啊。”
绕珍当然听得出来这话有多么刺人,但此刻,她不能按往例来个反唇相稽,还得摆出最灿烂的笑脸。
“真对不起,爸。”绕珍深谙嘴要甜、腰要软的道理。“Sean不是故意违抗您的意思,是我怕您知道了会阻止我们来往,所以是我要Sean隐瞒的。”她故意深吸口气,顿了顿,低着声,却说得坚定。“我真的很爱Sean,太怕失去他了。”
说完,眸光睇向纪宽,柔柔地笑开,再重新转对纪镇岩,毫不畏惧地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