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著。“又是连家母女、又是你母亲……嘻,你呀,当自己是阿拉丁里面那个神灯精灵,要照顾每个人的愿望?那你自己呢?”
“我?”她听著他的心跳怦怦,也听到了自己左胸底的鼓动。
“嗯,你的愿望呢?现在想出来了吗?”他没忘了初见芳岳的那一夜,在花莲某个海滨,他们对著仙女棒许愿,而她,竟当场发怔,许不出愿来。
“我想……唔,我想……”很认真地思忖著,然后有个念头跳了出来,芳岳眼睛乍亮。“我知道了!我想弹钢琴,像以前一样!”
“没问题,这交给我,我来问问它。”则尧勾弯起指节,在琴身轻轻敲了下。
“你愿意让一位美丽的Lady常常来探望你吗?”
嗟,他呀,明明开始耍起宝来了,偏偏还摆出一脸正经样,害她肚里又开始咕噜咕噜猛冒笑泡。
他的长指随意在琴键上掠弹而过,奏了个音。“哈,它说愿意。”
“哦?真的吗?”她笑地瞅著它,也跟著在琴键上即兴按压了个和弦,声音细高而短促。
“当然是真的喽。”再用琴音说话。
“替我谢谢它的主人!”左手加入。
“它说光用说的不够。”反覆来回上下两个八度So,不够不够。
“那要怎么才足够咧?”响音一路由低处向高处爬去,迤逦如长流。
最后,则尧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十指全都纳入他的掌握,结束这个漫无章法却又情趣十足的四手联弹。
“当然是用……”他的唇已经俯靠下来了。
芳岳轻轻凑了过去,以行动做为甜蜜的实现。
在与他温柔的交缠里,她渐渐有了个想法——或许,杨则尧是老天派给她的神灯精灵吧,而她的神灯精灵,不仅替她完成愿望,更教她重新学会了……
许愿。
※※※
大提琴诗人Yang演奏会当晚,结果比预期的还要成功。在结束的刹那,如雷的掌声立刻爆开,Bravo和Encore的喊声更是此起彼落地响遍了整个国家音乐厅。
回到后台休息间,他才刚刚喝了口温开水,工作人员就跑了进来。“Mr.Yang,有位女士说是您的老师,这是她的名片。”
他接过一看,名片中间大刺刺地印著三个字:齐秀苹,二话不说,立刻请工作人员让她进来。
“则尧,恭喜呀,演出很成功喔。”齐秀苹笑容满面,拱著双手向他贺喜。
他站起身,以微笑回应。“谢谢老师,还请老师多多指教。”
“指教?我可不敢哪!”齐秀苹连连摇手。“真不知该说可惜还是庆幸,如果你到美国以后,还是继续主修钢琴,应该也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老师太客气了。”
“哎呀呀,我差点忘了,我是替我那小侄女来跟你要签名的,她是学钢琴的,可是从以前就很迷恋你的大提琴演奏专辑,你每一张出版的专辑,她全都有喔。”边说,她边在皮包里翻找著小侄女指定要签名的CD封面。
这时,杜芳岳推门进来了。
演奏会结束后,她和几个交情还下错的艺文版记者朋友聊了聊,直接请问他们对这场演奏会的观感,当然,她也乘机适度的再推荐一番。
“咦,这位是?”她没想到当场有个陌生人。
“老师,我替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都铎国际艺术经纪公司经纪公关部的协理,杜芳岳。”杨则尧理所当然地为她们穿针引线。“这位是我小学时的钢琴个别指导老师,齐秀苹老师。”
“齐老师好,谢谢您来捧场。”芳岳大方地点头、微笑、打招呼。
“你……”猛要说出一个名字,临到嘴边又收起,勉强转了个弯。“你好。”
杨则尧还是注意到齐秀苹刹那间一闪而逝的怪异神情,於是关切问道:“有什么不对吗?老师。”
犹豫了下,齐秀苹还是勉强问了:“你……认识杜湘兰吗?”
“我是她女儿。”芳岳回道,眸光湛定。
“哦,我跟她是大学同学,而且都是主修钢琴呢!”齐秀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之女。“你母亲还好吗?算算,自从十几年前她来我们学校短期代课之后,我就再也没她的消息了。”
“十五年前,家母就去世了。”她淡淡地说。
“啊,什么?这么年轻就……”
“是一场车祸意外。”芳岳简单解释。
“是这样么。唉……真可惜,当初她可是我们系上最名贵的一朵花,家境好、人漂亮、钢琴又弹得一级棒,怎么会……”越说,叹息越深,齐秀苹拾眼看向芳岳。“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你现在的模样,跟我记忆里的湘兰,几乎完全重叠……”灵光闪过,齐秀苹忽地扬起了声。“嗳嗳嗳,等等,我好像有印象了,你以前常常跟妈妈到德修来吧?”
“嗯。”
“那我可能看过你喔,还有他……”齐秀苹指向则尧。“他也是我们德修小学的。”
“我知道。”他的基本资料,她比谁都熟。“不过对那所学校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小时候,总是跟著妈妈,从这个乡镇城市流落到另一个乡镇城市,多次转学的经验,早就将她的记忆磨得残缺且斑驳……
“以前你母亲来短期代课的时候,我记得她身边好像都会有个小苞班,她走到哪里,小苞班人就到哪里去。”她呵呵笑了。“那个小苞班……大概就是你吧。”
就这样,意外的一场碰面,成全了齐秀苹与芳岳的叙旧,同时,也在则尧的心底埋下了新的悬疑——
有没有可能,当他还是小男孩、而她还是那个喜欢跟著妈妈的小女孩时,两人曾经在德修小学的走廊上擦肩而过?或是,他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刚好是路过的她替他捡起来?要不然就是,他闯进办公室找某位老师,不经意与她视线交触了?
算数种种可能的情况,一时之间,虽然无从查证,但那些“可能”就足以让他藏不住笑容了。
因为是芳岳,这些无聊的臆想才能在他心底掀起温柔的波涛呀。
就因为是她的缘故。
杨则尧想,同时,温柔地笑了……
缘结
她作了一个梦——
女孩,十二岁,母亲为了一份短期代课的工作,刚带著她从丰原来到了台北。
场景,很简单,就在初春的音乐教室。
外头还残存著冬天的寒气,所以窗户全得封起。下过,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成片洒来,让室内白亮得炫目,她得微微眯起眼才行……
“试试那首吧。”女孩坐在钢琴前,跟自己说话。
她想尝试演奏的,不是什么正规的古典乐曲目,而是常听母亲在嘴边哼哼唱唱的某首歌曲;偶尔,母亲也会以她擅於弹琴的双手,用钢琴来唱这首歌,她就是想跟母亲一样,做到这个地步。
“耶,好像是这样……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凭著音感,她很快就抓住了主旋律,这让她立刻漾开了笑。
接著,则是自己依著耳朵的直觉,去抓每小段旋律的和弦以及伴奏方式。很即兴,也是很私人,没什么绝对该怎么弹的演奏。
女孩很高兴,非常高兴,一步步,几乎要征服了她给自己的挑战关卡。然而,她知道那首歌简简单单、轻轻缓缓,以技巧来说,她可以胜任,但……她就是弹不出母亲演奏时的温柔又坚强的感觉。
可惜啊。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地,她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教室后门的门边。
女孩好奇,於是,往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