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旅行的样子。”她总觉得Yang的形象离他有些遥远。
“你……你都不用练琴的吗?”
“练是要练,但没人规定除了练琴就不能有其他生活吧?!”他双肩随意一耸。
看来,他的生活比那些书面报导的要丰富多了。当芳岳还想进一步了解时,偏偏,手机不解风情地铃铃作响。
“我是杜芳岳。”她接了来电。“……好,我现在就回去。”
他不晓得手机里传来什么样的讯息,但她收线前的最后一句,他听得很清楚。
“你要回台北,现在?”
“嗯,台北出了点事,不得不回去。”她保持冷静。
他却皱起了眉。“没办法找别人先帮忙解决?”
芳岳轻轻扬唇。“谁教我天生劳禄命哪!”
“工作?”莫名地,他想知道,想问清楚。
“不是,是家里的事。”如果是工作,她应该会笑得开怀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力持沉稳。
“真的没办法留下?”则尧索性直接说了。“我很希望未来的旅行里,能有你这个伙伴。”
“不嫌我老想到工作,会坏了你的度假心情?”发觉自己的脸颊热烫了起来,她连忙摆出大方的笑容以为掩饰。
“我说过,那是代表我这个伙伴不够尽责。”他笑了。
想起两人初见面不过才是昨天的事,如今道别,却好像已经彼此相伴了好久、好久,不舍的情绪在他心底微微泛著酸。
芳岳忽地眯眼,板起了表情,很认真地跟他说:“我是不得不回去,所以请你务必小心自身的安全,不只为你自己,也是为我、为都铎。可以吗?”
“这个我知道,不只为我,也是为你。”则尧朗朗道,同时大手向她伸去,就在她发顶轻轻压下,含笑地加了解释:“但……旅行不是工作,所以跟都铎无关,我不为都铎。”
灼热的视线、温暖的话语,还有亲密的动作,面对他,她越来越觉得不自在,向来稳如磐石的心版,似乎出现了松解的滋滋声响,细微,却无法忽略。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严肃。”见芳岳没有表情地发著怔,他唤了声。
“哦,没,没什么啦。”如梦初醒,为了撇开尴尬,她飞快转个话题,绽笑睐向他。“对了,还没请教,阁下是否愿意送我到车站?”
“那有什么问题!”
※※※
她揉揉眉头,顺势拂开垂在额前的一缁发丝,整个人深深浸在疲惫里,但此刻她还得撑著,不能休息,更不能倒下。
“已经三天了,你说,茵茵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枯瘦的五指紧紧扣著她的腕不放,狂乱的两眼直直瞪著她,梁韵娴逼问。“你说、你说,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别急别急,茵茵很快就会回来了,你睡一觉,明天早上就能见到茵茵了。”
深吸口气,芳岳不断轻拍著她的肩背。
“可是……她……”指力收紧,声调拔高,梁韵娴的表情又惊又恐。“你说,茵茵会不会不回来了?就跟她爸爸一样不回来了,丢下我,就不回来了……丢下我就不回来了……”说到最后,嗓音尖锐的逼问成了沈恸黯然的低喃。
“梁阿姨,你放心,茵茵一定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有人推了房门进来——
却是舒绕珍。“芳姊,你去休息吧,这边我来顾著。”
她的手还被梁阿姨紧紧抓著,放下开。“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可以。”向绕珍微微一笑,这好意,她只能心领了。
“你这样怎么行,会累垮自己的。”绕珍摇摇头,眼神往梁韵娴一瞟,为芳岳深感不值。“她根本只想著她的女儿,芳姊,你何必这样?她歇斯底里、神智不清的时候缠著你,可是她清醒的时候呢?哼,只会拿你的钱!”
芳岳沉下了脸。“绕珍,你别再说了。”
“我忍著不说已经很久了!”紧握的拳头提在胸口,绕珍一脸忿然。“芳姊,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供养她和她女儿的生活。几年了?你算过几年了吗?结果呢,她们有心怀感激吗?或者曾经为你设想过什么吗?做妈的,一通电话把你从花莲叫回来,哭天喊地跟你讨女儿;做女儿的,自己不照顾好妈妈,成天只晓得往外跑。哼,这算什么?她们要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法吧?”
“绕珍,她在这里,你别……”
“又怎样?反正除了她女儿之外,她谁都不认得。”两大步来到她们面前,绕珍直接使力抽出芳岳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放进梁韵娴的掌中。
梁韵娴只抬起眼,先看看芳岳,就将视线转向绕珍,抓著她的手摇了摇。“你呢?你知不知道茵茵为什么没回家?你知不知道……”
绕珍顺势道:“你看,一个溺在自己情绪里的人,她要的是浮木而已,至於那根浮木的名字叫『杜芳岳』还是『舒绕珍』,一点都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而她就这么从花莲匆匆赶回来,几乎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想大笑,又想掉泪,但她已经疲惫得无法使力做动作了,即便是表露丝毫情绪。她静静地看著绕珍,沈默著。
呃,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绕珍吞了口口水,有些内疚,可她就是看不过去学姊这样任连家母女欺负嘛!横睨了梁韵娴一眼,哼,那对被焦灼烧得空洞的眼睛完全勾不起她一点点同情,一点点都没有。
“芳姊,你去休息啦。”比起找不到女儿的梁韵娴,她对芳姊的心疼更多。
“那……好吧。”芳岳叹了口气,释出梗在胸间倦极的郁闷。“既然这样,你帮我看著她,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走出连宅大门,再禁不住酸楚溃堤、泪水淌落……当她惊觉温热的湿润已经布满颊畔,飞也似地立刻伸手揩了去,并抬高下巴,将眼角高高悬起,要把水气逼回眸底——不能这么轻易就掉眼泪啊,她应该要很坚强的,应该要的。
饼了晚间七点的台北天空,人间的霓光灯色已经完全掩盖了天体的亮芒,就算再五彩缤纷却让她感觉不到温度哪。三天前,她还在花莲海滨仰观群星,而如今却是孤零零地走在台北街头……
蓦地,杨则尧的脸孔钻进她的脑海,就带著笑、偶尔还会孩子气地挑眉挤眼的模样,总教她一不小心就松开了表情、放宽了思绪。
只是,现在啊,他无法远从花莲告诉她——
在看不到星星又缺少仙女棒的城市角落,该怎么许愿?
※※※
台东,滨海公路。
杨则尧无奈地将车驶进路旁观景用的停车位,然后熄火、下车。他需要降一降想念的温度,否则,在已经昏暗的夜晚,这样高速开在车流量少的滨海公路上……
啧,太危险了!
几天下来,他越来越清楚这次旅行比过去所有经验都少了劲的理由是什么,但不论怎么分析,他都无从解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理由,为什么在他脑海盘踞不去的会是她,会是个才相处一天一夜的意外朋友。
这趟花东之旅,本来就是计划独自成行的,她的提前北归,不过是让计划回到原点罢了。自她离开后,虽然他还是看了、听了、玩了、感受了,但心头滋味就是变了——少了一点点快乐,却多了很多很多的思念。
在国外,独自造访各处好景,一直是他在演奏工作之外最大的生活乐趣。大自然总是藏著最深奥的力量,这不仅仅是从科学的面相来思考,更是从心灵感受丰富性的角度来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