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活?”秀眉挑起,冷霜问道,“可我瞧戚大哥言谈间气度沉稳,应非寻常俗人。”
几天相处下来,她早起了这个疑,总觉得戚家兄妹言行习惯大相径庭,实在不像同胞手足,然又不方便开口,也压下了;此时听戚小月这么一说,于是顺势托了出。
“咳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她笑得有些不自然,同时神思急急翻转。没办法,自个儿捅的娄子,得自个儿收呀!
就在这当口,车停了。接着,东方日刹低浑的嗓音自前方驾座响起——
“小月,你带冷霜先走。”
听他的声,她就知道麻烦来了,而且,九成九是来找东方日刹碴的!
但她无暇细思,手脚利落地跳下了车,背对着冷霜,飞快道:“快!快过来,我背你!”
“怎么了吗?”冷霜不明白状况。
“待会儿我再同你说理由,现在,你先上我的背吧!”前头打斗声已响起,戚小月心里益发急了,“你放心,我干过苦活儿,承得了你,不会让你摔着的。”
天晓得,她的心有一半是悬在东方日刹那儿呀!送冷霜到平安的地方之后,她可是要回头帮忙的,怎能在这儿磨蹭!?
“哎呀,来吧!”戚小月索性伸手去捉她的臂,将她往车外拖,并用自个儿的背稳稳垫负,“头压低,手抓牢,我要开始跑了。”
一人对上七名蒙面杀手,东方日刹丝毫未现慌乱。对此情况,他在心底早有定断——不必冒险取胜,但求掌握周全;目前最重要的,是为戚小月和冷霜争得全身而退的时间。
为控制局势,东方日刹采取主攻,以极迅速的移位和出招将七名蒙面杀手尽数兜在战圈内,如此一来,虽无法立时解决这场恶斗,但的确阻止了他们挟持两位姑娘作为人质的企图。
恶斗持续进行,后头却有朵纤巧的人影,偷偷由后头模上了驴车,伏低了身子往驾座那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靠近……靠近……
那人,自是戚小月。
戚小月眼珠干瞪着八人组成的战圈,一下晃左、一下晃右,全心挂念东方日刹安危的同时,还得顾到自己的行动,她可是手脚颤悸、心怦怦狂跳。
挨到了驾座,她静待最佳的出手时机。突然,她猛速抓起旁边的长鞭子,便往驴使劲挥去。驴儿吃痛,登时昂起前蹄,整个车子被抬起了一半。
情况惊险万分,戚小月右手紧紧拉着缰绳,左手牢牢扣着车边,想要操纵驴车方向,让驴车往战圈冲去……
“东方日刹,小心呐——”戚小月杨高了声,“跳上来!你快跳上来!”
这戚小月……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么?
东方日刹临敌时的神色原是稳敛如深湖,现在却因她起了涛浪。他那紧绷情绪的模样,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亦不为过。
招来式往间,东方日刹寻了个空隙,腾身跃上了火速的驴车。
许是这驴儿平日安逸惯了,没见过如是阵仗,再加上刚吃了戚小月的鞭威,这会儿竟发起了狂,全然不听驾驭,自个儿向前疾奔。
蒙面杀手们对望了眼,随即施展轻功追击。
东方日刹见前方道路恰有大弯,心中已拿定主意,铁臂一把揽住戚小月,沉声叮嘱道:“抱紧了,待会儿无论如何绝不能放手!”
就在驴车急弯的瞬间,他用整个胸怀护住戚小月,搂着她同时翻下了车,两人顺势滚呀滚,从路坡滚落到了田里……
☆☆☆
等一切喧响全停静了,趴在东方日刹身上的戚小月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左瞄瞄、右探探,再瞄瞄、又深探,瞄瞄瞄、探探探……
“放心,他们全都追驴车去了!”
东方日刹的声音突然响起,害她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你吓人呐?”
“姑娘……”他故作无奈,客套地说,“如果你愿意高抬贵体,在下会很感激地解释缘由,好让姑娘明白。”
雪颊漫烧成酡红,戚小月赶紧移开,改坐硬邦邦的地埂,话里不忘藏羞:“好啦好啦,有什么话,你快说,别姑娘姑娘的叫,听了怪难受的!”
东方日刹随之坐起,顺手替她拿下发边枯草,同时娓娓道:“若非在弯道,只消咱们离开驴车,那些后头追着的杀手岂有没瞧见的道理?我是看准了咱们落下的时候,他们恰巧被驴车遮了眼。”
“原来是这样,唔……”挑高了眉,笑睨了他一眼,“勉强算你厉害!”
扬起淡笑,东方日刹摇头叹了口气:“阳谷少主不是单靠‘东方’这个姓撑着的。既然地位比人高,担的事、负的责任自然也比人多,要是不能当机立断、随时应变,这几年可就白白浪费了。”
从前自个儿说过的话蓦地蹦出脑袋,戚小月忍不住噗啼笑了。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拉拉他的衣袂,她眉飞色舞地招了,“当初咱们在阳谷的时候,我真以为阳谷少主做得容易,否则你怎能天天在我眼前晃呀晃的。”
“那时为了每天都能瞧瞧你,我可是卯足了力尽快解决所有该做的事儿,没想到你半点都不领情。”
“你卯足力,哪是为了我?是为了那个正主儿吧?”话冲出了口,她就发现酸味实在太浓,赶忙补话冲淡,“我知道当时你还误会着,放心,我不会计较啦!”
她的话说得太快太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欲盖弥彰”四个字。
东方日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知道,她心底到底是介意月娃儿的存在,那么他呢,对月娃儿,他是真不放在心上么?
他现在的笑,好诡异,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即使瞪大了眼仔细推敲,她还是猜不着呐!
“嗳,你在想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么?”戚小月轻轻推了推他。
将无解的思绪按下,眼神专注地瞅着她,东方日刹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我是在想……明明你不会武功,怎么还折回来?我原是希望你们俩都藏着的。”
捉出他的手,笑露促狭:“说是帮你,怕你得意;说是义气,怕你失意。”
“你的意思是……”反握住柔荑,“是得意、是失意,都因你?”
“没错!”粉舌轻吐,秀鼻一皱,“每次让我笑的、哭的、气的、感动的,都是你,我总要找机会扳回一成嘛!”
“可是,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低了声线,沉了嗓音,东方日刹面色凝肃,“这场面,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你犯不着冒险。”
先摆了个软绵绵的笑脸:“我知道你是挂念我、担心我、保护我,可是……”表情倏地转拧,奋力抽回了手,戚小月凶巴巴地说,“你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什么叫做我犯不着冒险?你怎么安排,事情就非得按你的想法做么?哼,霸道!”
长吐口气,她缓了缓情绪:“有危险,咱们联手闯过!像这样不好吗?”眉端飞挑,“你别小看我,虽然我不会打架,没办法出拳头帮你,但我能用别的方法和你并肩作战呀!”
“并肩作战,听来是窝心,但有你在,我势必分神。”
“你分来照顾我的精神,由我来补,由我顾着你,这样并没有不同呀!”
沉吟半晌,东方日刹低哑着声,终于袒露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上回在你阿爹坟前的林子里,你也是这样,明明不会武功、被人拿在手里,还突然出手跟人家硬碰硬了起来。看你厥过去的时候,真教我担足了心,比自个儿受伤还难受。”
热酸蓦地又在鼻端、眶底骚动,她真的越来越容易掉眼泪了,以前……再苦的日子都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