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里冒出这个名字,戚小月立刻惊坐起来,慌急地四处探寻,嘴里无意识地絮絮叨念着:“人呢?人呢?他的人呢?”
最后,在不远的沙岸边,她瞅见了一副躯体。
是他!她知道,那是他——东方日刹!
哪管疼痛堪不堪承受,戚小月半走半跑地赶到他的身边。她伸手摇了摇,胸口怦怦作响:“你醒醒!你醒醒!”
东方日刹犹自昏沉,没半点反应。
戚小月屏紧了气,颤着指去探他的鼻息,直到确定他还活着,才稍稍安了心,伸臂去抬他的上半身:“喂!你醒醒、醒醒呀……”
霍地,字句在唇畔冻结,戚小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后背的蓝色外衣遍染成暗赭,还多了道长长的破口子;见肉的伤处,除了凝血的深红外,四周尽被水浸泡成死白的溃肿……
一咬牙,戚小月二话不说驮负起他颀长的身躯,惟有一个念头——
救他!她要救他!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东方日刹就这么死了!
细瘦的肩背,承载着东方日刹的重量,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才找到这个小镇,找到当地仅有的药铺子。
“哟!泵娘,您小心点儿!”药铺掌柜一见戚小月背人进来,赶紧趋前帮忙,将东方日刹搁在诊榻上。
戚小月一手扶壁,不住喘气,视线因用力过度而模糊,拉着掌柜便求了起来:“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姑娘别急、别慌,我不是大夫。”掌柜拍了拍她的肩,温声说,“我到后头请大夫出来,顺道拿两件干净衫子给你们换上。”
在替他更衣的过程里,她才愕然发现,原来东方日刹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刮痕、瘀伤,简直是体无完肤。
心酸了,眼眶红了……戚小月随即明白了,他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她挡护、为她抵受激流夹带的木、石等一切撞击,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姑娘,你别哭,他的伤没你想得严重,不过是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看来十分骇人罢了。”大夫见她眼泪直落,连忙出声安慰。
她重重点头,却不敢答话,双手飞快掩住口,就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大夫仔细检查了东方日刹的所有伤痕,作了初步的处理,并叮嘱道:“有伤口的地方,千万别沾上秽物;后背大片的刀伤敷了药膏后,要用净布裹好,一天至少换个两次,不能老敷着同块布子。至于其他瘀伤,一天用药酒揉个三回,很快就会消了。”
“他什么时候会醒?”
“应该不会太久。”大夫回答后,不禁好奇问,“姑娘,你们到底碰上什么事?怎么会弄得浑身湿透又伤痕累累的?”
戚小月瞅了东方日刹一眼:“咱们不小心掉落澔江,就被大水冲到这儿来。”
“澔江的水不该这么猛呀!”掌柜插嘴。
小脸发热,露了惭愧:“这我也不清楚,当时……当时我失了神……”
看来情况颇复杂,小泵娘越解释,他俩就越糊涂!大夫和掌柜相视干笑,不约而同拭了拭额间冒出的冷汗。
戚小月无暇细思先前情况,一心盘算着往后的日子。霍地亮了明眸软了嗓,唇边绽出清甜笑意:“大夫呀,这药酒、药膏的钱可以暂时赊欠么?”
“这个嘛……”
见大夫和掌柜均面有难色,戚小月体谅地说:“我知道您是怕咱们伤好了人就走,讨不到账。”
掌柜连忙接话,一脸笑:“嘿嘿!泵娘果然明理,大家都是靠这点小收入过日子嘛!”
“是啊,生活不容易呐!”她顺着掌柜的话继续道,“尤其咱们俩又是生客,真要拍拍走人,恐怕大夫和掌柜只有望天兴叹、无可奈何了。”
戚小月的这番话,教他们听得频频点头。
眼儿一溜,将算计藏在巧笑里:“依我瞧,这么着吧,咱们两个都押在这儿,天天由两位看管,这样就决计逃不了,两位要讨银两绝对找得到人。”
炳……姑娘的提议或许可行呐……
“否则,就算两位现在剥了咱们的皮、拆了咱们的骨,一样拿不到半分钱。”她耸耸肩、挑挑眉,用万般无奈的模样遮掩语带威胁的事实。
没错没错,她这句话更是没错……
大夫和掌柜相望一眼,默契已成,异口同声地答应了:“就依姑娘说的!”
“两位真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将来肯定福报不浅呐!”掐着轻柔似水的嗓音,戚小月接着道,“那……就麻烦两位领个路了。”
“领个路?”
“是啊!”鱼儿乖乖上了钩,免费宿头有着落,自然眼弯弯、笑得灿,“我总不会知道哪个房间能供咱们住吧!”
☆☆☆
临晚时分,东方日刹终于自昏寐醒转,眼前满是暗沉,耳边没半点声。
戚小月呢?这是他心头惟一掠过的疑问。
东方日刹单手撑起身子,背脊逐起的剧痛硬是让他刚毅的脸部线条拧了,但他依然忍下,因为对他来说,可以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就是不能失去戚小月的踪迹。
这时“波扎”声响,木门让人推了开,进来的,可不就是威小月么!
素手秉着灯烛,光亮随着她的步子漫入室内,戚小月一眼便瞥见东方日刹坐起身,瞬间露了笑:“哎呀,你醒啦!时间算得不错,现在正好要用晚膳呢!”
“但我想,现下你行动不方便,所以在这里等我就行,我上庖厨打菜去!”她继续道,清瘦身子同时在室内灵巧穿梭,利落地点亮了几蕊烛芯。
说完,她人一溜烟又出了房室。从头到尾,东方日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干瞪着眼,看她这么匆匆来、匆匆去;可尽避如此,薄唇还是微微提了个角度,柔了他向来肃漠的表情。
凭着戚小月带来的光明,东方日刹发现自个儿的身上裹了好几层净布,想来是后背挨了那一刀的缘故,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也全悉心处理过了,看来,这回他是大大麻烦她了……
“饭菜来了!饭菜来了!”戚小月端着大托盘,脚轻轻一支,推门入内,嘴儿咋咋呼呼嚷着,“掌柜大爷挺好心的,不但给了我两个粽子,还多塞了几块火肉,说是他家娘子亲手熏炙的咧!来来来,这些全都给你!”
“你呢?”
戚小月猛地惊呼:“嗳,不对!我漏拿了芍药酱,你先吃这些,我再跑一趟就是!”
就这样,她急冲冲地抓了东西跑进来,又每每在他准备说话时找借口逃出,眼看在东方日刹的面前已经摆出十数种各式酱菜了,终于,他忍不住了——
“戚小月,你坐好,别动!”
“可是,还有那个……那个渍酸菜,你、你再等等……”虚软一笑,戚小月脚底抹油,又打算“食遁”,叽哩咕噜说个不停,“或者你想要其他的?唔,好像还有潼川豆鼓、海宁榨菜、五味腊、酱油腐干……”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不必麻烦了。”东方日刹不顾牵扯伤口的痛,飞快抓住她的臂,沉厚的声音难掩额角暗突的青筋。
“不麻烦!不麻烦!”戚小月迭声否认,死命摇着脑袋。
比起和他面面相对可能发生的不自在,天下事大概都称得上轻易简单,离‘麻烦”两字还差得远咧!
“如果你坚持!那我与你同行。”
“不、不、不!我去就好!我去就好!”继续否认、继续摇脑袋,她想自他手中抢回臂膀,却又不敢使劲。
“你要再往庖厨去,可以,就把你拿来的这些全放回去吧,连同我的饭菜。”东方日刹说得不疾不徐,俊容却似铁板,硬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