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人心险恶?”就这四字?是他语藏玄机,还是她资质驽钝?怎么还是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助凉州解水瘟,虽是让许多百姓受益,但却有人因你的多事而蒙受损失。”见她犹陷五里雾的模样,卫逐离说不出心底微渗的是什么感觉,只是如常地凝肃着脸。
“你是说……”她微倾螓首,睫帘略低,无意识地轻轻咬着下唇,用心回想整个事情经过。“姓腾的那位大爷?”
当时,确曾听小二哥提到这号人物,只是她没放在心上。
见他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许是同意她的推想。
“可是,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呀!”抬眼向他,澄净的目光里透露出迷惘困惑。“卫……逐离,你说呢?”
她那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再专注不过的视线,直直撞进了他的眼中,竟使他没来由地屏住了气息,语调也不若平常冷淡。“你,就是太天真了。”
“你的意思是……我太愚蠢了吗?”薛映棠无奈地蹩起了眉,环着屈膝的手跟着收紧了些。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了,原本冷毅的面容在碧光圈围下愈发显出一种凉沁的温柔。
“哦?那是什么意思?”
“你,太干净了,所以无法体察人心的污秽与黑暗。”
“那么,今天遇到的事,就是一种污秽的体会喽?”
卫逐离不语,明白她并不需要这个问题的解答。
“时候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淡淡留下一句,不等她应声,卫逐离颀长的身形又化做碧光,流运断情剑上的玉棒。
“卫逐离!卫逐离!”她棒着断情剑,又喊了两声,觉得聊得还不够尽兴。
他果然不搭理她。
“算了算了……这冷血的家伙,每次都这样。来嘛匆匆来,去嘛匆匆去,白天没事还会突然出声吓人,我看还是好好睡上一觉比较实在,别去想什么卫逐离、卫断情,还是卫冷血了……”她叨叨絮絮说着,字字句句若有催眠之功,没多久,薛映棠确实缩抱身子,枕着膝、入了眠。
新月如勾,却勾不住云裳夜幕,风吹云动,日出夜过……
※※※
唔……天亮了……叶筛的光点在她合起的眼皮上跳动,迫使她不得不面对已是白画的现实。薛映棠揉揉双眼,撑着树干慢慢站起,天呐,一眠招来全身酸痛!
寻水净颜、采果为餐,对她而言是熟悉之事,做起来都还俐落;然而,却不知昨儿个好不容易摆月兑的三人是否已经出了石羊山?
“该下山吗?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呀……”抬眼望了望无垠的蓝天,樱唇逸出了轻叹。“不管了,不管了,碰碰运气吧!既然昨天能甩掉他们,也许就代表此后不会再见。”
拿定主意后,薛映棠沿着溪流下山,一路上确实都没碰着要追杀她的三人,本来已经放松的惬意心情,却没能继续维持──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这……”男人连声哀求,惊吓的语气中夹着浓浓的哭腔。“请大爷放过我们一家吧……求求大爷……求求大爷……”
这是从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传出来的。
薛映棠猛然打了个寒颤,聪慧如她,几乎已然知晓哀鸿之声所为何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屋舍,双手成拳,不山自主地越握越紧、越握越冷。
“不!不!”这回是个妇人的尖声惊叫。“银钏儿不过十来岁,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她……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她……不可以……不可以……”
“啧啧啧……这么标致的小泵娘,来,老子亲一个!别躲别躲!亲一个!”婬笑声放浪得令人作呕,隐约中听得到低抑的啜泣。
背抵着屋舍边墙,转个弯的前院就是事发现场,薛映棠全身紧绷,非常注意那里发生的种种,豆大汗珠自额间滑落却无心拭抹,下意识紧咬得唇带微微掺出血丝也毫无痛觉。
“快说!你们究竟把那丫头藏在何处?”
“没有没有!我们真的没见过别人。”男人惊慌地摇头摇手。
“没有?”阴狠的目光逐一扫过。“那这匹马是怎么来的?”
“那是……昨天傍晚它自己跑来的。”
“那丫头是不可能独自逃走的。”在草原拼生拚死了大半辈子,这点谎言还想唬住他?“区区一个弱女子要是没有马,根本寸步难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说来说去,他就只有这么个答案。
“这女娃儿年纪不大,身材却熟得很,啧啧啧……合老子的味儿!老子喜欢!”说完,毛手硬是上了女孩的胸脯,揉压挤捏,丝毫不理会女孩受辱吃疼的哀叫。
“你们再嘴硬,我这位兄弟可是不介意当场替你们女儿开苞哦!”
不行!不行,她受不住了!怎能让这无辜的一家子受她连累呢?无论她现身后会遭遇什么,她都必须这么做,责无旁贷!
就在此时,卫逐离淡淡的声音蓦地传出。“你过去也无济于事!”
“你的意思是……任由这户人家受到凌虐亦无妨峻?”这卫冷血不至于无情若此吧?
“嗯!”他的回答毫无迟疑。
她不敢相信,卫冷血居然答得这么理所当然,简短的一个字残忍得让她几乎停止呼吸。
“反正,他们逃不过这一劫了。”卫逐离追加一句,语气之冷漠似是全然不将刚才发生的种种当做一回事。
“可是……可是……”她极力压低声音,却抑不住有悲、有愤、有不忍的复杂情绪持续地堆垒。“我不是你,我……我做不到!”
心一横,薛映棠从屋侧转角缓步而出。
“住手,我在这里!”
第三章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她。
三名汉子一批眉、一歪嘴、一瞠眼,那是对猎物有浓厚兴味的表现。“你终于现身了。”
“你们要找的是我,别为难他们。”这个时候,她没有胆怯的权利;薛映棠下颌微扬,朗声道:“我和他们素未谋面,是刚巧经过这里听到异声才发现的。与他们无关!”
“好,你过来。”
薛映棠眉编成结,芳容犹有豫色。走过去仅是几个步移,的确轻而易举,但……会不会就此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来也行,这女娃儿就……”话不用说尽,狰狞的笑容就已足够表意。
“你们放人,我就过去,反正视下我是插翅难逃了。”
“哟,居然讨价还价起来啦?好!老子依你,谅你也变不出什么把戏。”他们解开对女娃儿的箝制。“该你了!”
早在现身之际,就该有所觉悟了;她深深一个吐纳,以勇赴沙场的慨然之姿走了过去。
他们并未对她骤下杀手,看来她暂无性命之忧。
“走吧!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为首的汉子险喝,押着薛映棠上了马。
“那他们……”另一名用手指着相拥而位的一家三口,问道。
为首的头一摆,使了个眼色,只见两柄大刀倏出,几个比划,干净俐落地取走了三条无辜的生命,连张口惨呼都来不及,尸首已经交叠横陈于血泊之中。
“不──”薛映棠眼看着惨剧在瞬间发生,脑中刷地空白,无可自抑地悲喊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
三人对她的反应完全不睬,犹自沉溺在杀戮的快感中,脸上堆满了残忍血腥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无能为力、回天乏术。她只能呆愣地看着怵目惊心的场面,卫逐离再度料中结果,而她第一次如此希望事情不是按着他的说词进行。天晓得,将他的话与现下景况相对比,薛映棠几乎要痛恨起他的铁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