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你……连你都不在我身边呢?”这是她最心忧的一点,倘若到了全然新的地方,却连唯一熟悉的都失去了,那她如何?
“我当然会在,永远都会在!只要你这里有我。”项暐把手覆上了自己的左胸,而后露出温煦的一笑。“更何况,我知道你这个好胜的姑娘一定会是赢家,一定不会让畏惧和陌生打败你的!”
“到苏州去?”
“嗯!到苏州去!”
※※※
苏州,衡洛园。
“大哥、大嫂,我回来了。”回到睽别一年多的家里,他是满怀感动与愧疚的,看到项昱、苏意晴见着他时的相视释怀一笑,项暐也笑了。“对不起,我迟到了!答应中秋要回来的。”
“无妨,我知道你必是有事耽搁。”他身侧那位姑娘,该就是他耽搁的原因吧?项昱向她略微颔首。
“还好,我和大木头聪明,没在凉州痴痴等你,不然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那里喽!”这时从外头传来应浣宁的抱怨,进到正厅的,正是应浣宁和梅漱寒。
“我是不想连累你……你们!”
“我们也不想被你连累!”她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所以一看到贴出悬赏榜文,就识相地模模鼻子走人啦!”
上回救病危急,没能好好打量,如今,项暐终于能仔细瞧瞧这个“大木头”了。嗯……气宇轩昂、禀清神朗,看来确是人中之龙,不过……嗯……他转头看看嫂子,再看看大木头。
“他是我弟弟,苏天朗。”苏意晴笑着为他释疑。“或者,你也可以叫他梅漱寒。”
“再或者嘛,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叫他‘大木头’!”宁儿甜甜地笑着,斜睇梅漱寒的一眼,带着柔情的戏谑。
看来,不只是冰珀,连他都要学习适应一个崭新的生活。
项暐朝身旁的玉人儿看了一眼!知道她是紧张的,给了她一记温柔坚定的凝睇,正要跟大家介绍时,又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
“听说,暐小子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回来,是吧?”
“韩叔!”项暐眼见进门的是韩若风,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以前见到我怎么没那么高兴呀?”韩若风咕哝着,然后发起牢骚来了。“先是你,昱小子,女女圭女圭中那个什么‘阴阳两极掌’要我救!再来是你,小丫头,找了个得瘟病没药医的小伙子考考我……”
“喂!等等等!是韩叔你救他的,和我没关系哦!”宁儿发出抗议。
“都一样啦!要是我不救,你舍得吗?嗟!”
“最后是你,暐小子,听说是冰趸是吧?”韩若风目光如电,已经瞧过那个白玉女圭女圭了。“还好白玉女圭女圭是让小伙子先诊过,否则,现下可能已香消玉殒了。”
白玉女圭女圭?是在叫她吗?冰珀讶异地瞅了韩若风一眼,发现他嘀咕的同时,眼底漾着的是温情和关心;从进来到现在,她不断地在观察、用心体会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而她,愈发相信自己会是个赢家──就如同项暐所说的!
※※※
冷月当空,清清光华打在人的身上,倍感寒意侵骨,偶尔从叶尖颤动处滑溜出的轻微风动,成为助纣为虐的温柔帮凶,让人发丝扬起之际,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即便是江南,入秋已深的中夜,也沾染上水凉的觉触了。
“还怕不怕?”项暐倚在亭柱,怀里有她。
“怕!”冰珀微笑,手搭上他环搂在她腰际的。“也不怕!”
“怕什么?不怕什么?”听她的回答,虽没见她的表情,但项暐知道她出尘的姣颜上,定是带着莞尔的。
“怕的是最后所有的努力都成空。”语气里并没有心焦的惶急,一如她平日待人处事的态度,淡淡的。“但是,我知道……不管如何,你会伴着我走到最后,所以,我不怕!”
在她体内的冰趸始终找不到祛除的方法,每当发作的时候,就只能凭梅漱寒的银针暂解痛楚,然而,韩若风和梅漱寒日渐沉重的表情,让她明白她的情况并不乐观。
听她的这番话,项暐竟不知如何回答,吻了吻她的发,却发现喉头有些哽咽。
事实上,韩若风和梅漱寒已经找到了逼冰趸从她体内出来的方法。藉由“独活”、“将离”两味药将冰趸逼出,然后再由身体的结合转移到另一人体内。如果推算不错的话,七年内每日得服九阳茴香丹,忍受三个时辰至寒,三个时辰至暑的身心煎熬,才有可能尽除冰趸。
然而,这种种都只是“推算”,成功的可能有多大,没人敢断说!
他沉吟许久,轻声问:“假使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你肯是不肯?”
冰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转身面对他,她必须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在他深邃沈郁的眸子里,她没看到戏诌,只瞧见了无比的深情。
难道,非得如此吗?如果……如果……真必须选择一人生存,那么……
“肯!我肯!”她缓缓地闭上眼,淡淡地说,没有泪水,却心如刀割;割爱割爱,爱极却分,心确实疼如刀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听她这么说,项暐感动地紧紧搂着她,埋首云发间,不断地喃喃对她说。
将来的七年,在没有他为伴的日子里,她必须承受无人能分担的椎心之痛!也许到老到死,这痛才得以平复。不忍心让她受此种折磨,也不忍心见她受冰趸之痛而死,所以他决定……让她来选择。
而冰珀,第一次明了了,选择生存,有时候比选择死亡更需要勇气!
※※※
喜烛烧着满室明亮,红彤彤的辉芒映照在她雪白的颊上,添了几分娇艳。
“很美!特别去买的?”项暐一进她房里,就看见这喜烛了。
“嗯。”冰珀轻应,脸上尽是柔柔的笑。“就当今天是咱们成亲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依她。
“只可惜,来不及缝制霞阰,只得着平时的衣裳了。”她瞧自己一眼,衣裳确实白得有些刺眼。
“不会,我喜欢瞧你这个模样。”
听他赞她,冰珀不由得抿嘴一笑,眸光流转,风致嫣然。
项暐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心里却是苦涩的。想来,没有哪对新侣会在交杯酒里加入“独活”、“将离”这两味药。
“相公……”她涩涩地这么唤他,难得出现娇羞的妩媚;紧紧偎在他的怀里任他搂着,冰珀要努力记忆这样的感觉。
项暐支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用目光烙下深情,他要努力记忆这张脸孔。
烛在烧,时间在流,他知道,终究得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于是,他将酒杯里的酒含在口中,连同对她的所有爱恋、情切,一并籍唇传递给她。
酒,她饮下了,而他炙热的唇则继续在她的粉颊、玉颈流连徘徊,心荡神摇的迷醉里,凉凉的水珠儿却不识相地滑溜下来。
“傻瓜!新娘子是不能掉泪的。”他怜惜地吻去她睫上、颊边的泪水,不曾停歇。
“我明白……我明白……”冰珀喃喃道,任他的唇、指在她身上点燎勾魂慑魄的火焰。
项暐轻轻解开她的衣带,一场生离死别的旖旎缱绻,漫烧着两人的身心。
意乱情迷下的最后一丝理智,他们将奢求许在七年后……
七年后……
缘结
遥夜沉沉如水,又是深秋时节。
她倚着亭柱,一个人望着天穹,满满密密的星子,蓝汪汪的,依然具有让人心甘情愿耽溺其中的神妙力量。
江南的天空和凉州的天空该是相连的吧?就像她的思绪能够回到七年前的某个夜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