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你别多心。”他平静地说,如同过去那般,不带任何波动的情绪。
然而,毕竟是不一样了!承认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后,一切都不同了,他没有办法在面对她的事情时用他以往一向自傲的冷绝漠然。
她轻轻笑了笑,不想把交谈局限在这样的气氛中。
“我突然在想,世上最可怜的,肯定是你了。”
“嗯?”
“你想想嘛……哪有人这么倒楣,少了一个服侍自己的婢女,还担负起照顾人家的工作,全职的保镳咧!”
“是吗?看来是我的感觉迟钝啰?”他了解她的用意,顺着她,用平日难得轻松的语气说道。“倒楣?这种感觉在我的记忆里很陌生。”
“不是倒楣,是麻烦啰?”她调侃自己,微笑着说。
“你说呢?”
“要我说?”她偏着头想着。“要我说什么?说对不起?”
他没有回答,只是爱怜地横抱她的身子。“不用说什么对不起!把你自己押给我一辈子,我就勉强接受吧。”
“这么不划算的交易?”
“不答应?”
她顽皮地皱皱鼻。“拒绝!”
“好,就不要怪我!”他在她耳边撂下淡淡一句,是带着微微甜味儿的狠话。
步敛尘开始原地快速旋转着,她一惊,环着他颈项的手臂急忙收紧,头埋在他的颈闷,风呼呼在耳边鸣着,吹起她的青丝飘飘,拂过他坚实的肌肉,惹得他心湖起了圈圈漪动。
“答不答应?”他停下脚步,对着藏首于自己颈间的她再次问道。
她未答,过了半晌才有动静,身子微微抽动起来,臻首仍是埋在原处;接着,是在她强忍下乘隙逸出的哽咽声;然后,他更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湿了他的颈和衣。
“完颜──”他还是习惯这么唤她。“怎么了?”
是玩笑开得过火了吗?他的日光停落在她身上,柔声问着。
她在他颈窝磨蹭地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见她沉默未语,步敛尘用自己的下颔代替无暇的手,轻轻在她的发上抚着,或许这是比言语更有效的安慰方式。
安颜慕南确实是哭了,原本想要佯装来跟他开个玩笑的,却没料到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现在这样的情形能维持多久呢?倘若她执意要洗清自己的罪嫌,那么,官府悬赏榜文上的人像总有一天会换成他的。
或许,他不该在那天表露自己的感情,这样她就不会这么清楚地察觉到一颗芳心许给了谁,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想着不可知的未来而黯然神伤了……“惊鸿……”她是这么唤他的,嫌“敛尘”喊起来僵硬了些,抬起头幽幽说道:“咱们就不要找出主谋者是谁了,好不?”
“嗯?为什么?”那不是她日夜所盼的吗?
“先想想法子治眼睛。”她随便编了个理由,不知道如何向他说明──原因在他。“主谋者是谁总没我的眼睛重要吧?”
“话是没错,可是……”步敛尘了解真正让她却步的,是他。但是,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不答应!”
“啊?”
“当然先要治好你的眼睛,可是我不打算饶过那个主谋者,是他害你必须尝到失明的痛苦的。”步敛尘冷冷地再次强调。“我不会放过他的。”
“你……”完颜慕南叹了一由气,语气是悲哀的。
“你可以不要杀人吗?”
“不!”他说得断然。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虽然出发点是为她,但她实在不希望再增加他双手的血腥!
“否则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我只晓得,目前唯一的期盼是能治好双眼,然后……然后……”接下来的话,她已然说不出口,俏脸上净是羞赧的红霞。
“完颜……”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感动得无以复加,但是,他仍然不得不残忍地对她说:“那官茜衣的死,,你就不追究了吗?”
这道死结若不解开,就算他们能共效于飞,彼此心底总还会留下阴影──而那将会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呀!
“这……”的确,现在搂着她的双臂,曾经不带半丝感情地杀害一个有病在身的小泵娘,光想到这层,她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唉……”她已经心乱得无法拿个计较。“无论如何,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人了吗?至于,要不要寻那主谋者,咱们再说吧。这样……好吗?”
步敛尘盯着她温柔丽坚决的脸庞,虽然眸子的灵动尽失,却依旧泛着令人怦然的熠熠光彩;沉吟许久,才重重地点头应道:“嗯。”
“谢谢。”她绽开了一朵柔柔轻笑。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她最想说出口的,就是这两个字。
※※※
这个夜,已经沾染上愈来愈浓的秋味儿,寒凉的感觉透过风、露直直突破薄薄的衣衾住鼻子里钻去。
“问巧,你还好吧?瞧你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钟易突然闪身而出,拦住正准备回房休息的问巧,关心地问道。
“我?”她一愣,没想到钟易会在将近午夜的廊间突然冒出来,半晌才酡红着脸,轻轻回答:“我没事,公子爷多心了。”
“是吗?”他微微扯动嘴角,这小泵娘又在躲避他的问题。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瞳眸干净澄澈到无法隐藏任何情绪吗?难道不晓得他敏锐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停驻在她身上、洒下温柔关怀吗?否则,为何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连普通的关怀也要草草敷衍?
“公子爷,没事的话,我……”她怯怯地低下头,嗫嚅着说;对钟易,她一直无法坦然──希望能够,却始终达不到!
“问巧!”他近乎粗鲁地打断她的话。“你还是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这样的局面究竟要维持多久?将近六个月了,还不够吗?而她对他的防范闪躲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宣告结束?他的耐性几平已经被她给磨光了呀!
“公子爷……”问巧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声若细蚊。
今夜的他,不是她熟悉的钟易!
“不要叫我公子爷!”他低吼出声;而在看到她脸上浮现出不解的惊怕后,他歉然地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些。“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是下人婢女,所以你也不用这么称呼我。”
问巧紧紧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应声;眼前的钟易,与她所认识的相比,要直接太多,甚至,连展现的温柔都掺着咄咄逼人的味道儿。
是因为是夜的月色带了点酒色的红?还是由于今晚的星子蓝得过于深沉?
事实上,这些情绪已经搁在他心底好久好久了;每天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感觉却是那么地遥不可及;仿佛是梦中幻影,明明就在伸手可触的咫尺,但只要越雷池一步,唯一的下场就是破灭,为了维持幻影的存在,他是用尽了心力才压抑住自己碰触的渴望。
然而,不!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问巧,”刚刚似乎吓着她了,钟易试着把语气放缓放柔。“有时候,可以跟我说你在想什么吗?你知道我……”
“公子爷,你不要这么说。”她虚弱地打断他的话,依旧没有勇气与他四目相对,就怕自己在他眼中的真挚深切里迷了路;手指紧紧绞着裙,就像他的一字句全撒在她的心头,揪得都发疼了。
“为什么?”天!一直以来,这是他最想问出口的。为──什么?
“别问我。”她的话咬在嘴边,低低细细的。“拜讬。”
“你就忍心继续折磨我?”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轻轻地把头别过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