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忙了,宁儿!听我说,”梅漱寒依旧保持他的沈稳。“龙王窟里已经没有龙角了。”
“为……为什么?”这怎么可以啊?她已经下定决心咧!
“这种毒蛇能做迦楼罗的食物,本身就具备了点灵性,上回我们已经去过了,这次你再去只怕没有任何一条蛇了。”
“不成,我还是要去看看!就算那里没有,我也要再寻另一个龙王窟。”她说得很坚定。
“直到找着龙角为止!”
“傻瓜!”他轻笑着。“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是染上热毒疮啊?”
“你自己还不是?”相对于他的轻松,她是有感在心头。“我生病时你担心得把龙角放进我的方子里,就是防范最糟糕的情形发生,结果,我只是伤风而已。要是……要是……”
哦!天哪!讲到后来,一股冷飕飕的寒意窜上了她的背脊,如果那时他把龙角留下来,也许……也许……
瞧她好不容易放晴的脸色忽地又沈了下去,顺着她的话,不难猜着她思考的方向,梅漱寒仍然自在地笑着,心底却期望她没识破他的凄凄。“你呀,就别再咒我了,我还想陪你回苏州呢!小傻瓜!”
“嗯,一切只好等两天后再做计较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了。
但愿大木头跟她一样,只是小染风寒,过个一、两天就能痊愈了。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呵,她心里总是觉得阴沈沈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
※※※
“宁儿?”他从昏沈中醒来,瞧见她倚着床旁,坐着睡着了,连件衫子也没加,真是的,她才刚复元呢,他可不想一再重复玩这个角色互换的游戏呀!
“嗯?”她睡得很浅,他一出声,马上就睁开眼了。“有事吗?不舒服吗?”
“没,你披件衫子吧!”他知道若是把床铺让给她歇息,她是绝计不肯的,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启程的时间已经被我们俩一拖再拖,接下来可别又轮到你呵!”
“不会不会,我啊,才不像你咧……说话不算话!哼!”
还在气头上啊?他怎么不记得他的宁儿是个这么会记恨的小家伙?
“你觉得怎样了?”刺归刺,关心却是有增无减的。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中宵了,也许到了明天,他的情形就可以明朗化了--是小恙,抑或是大病。
呵!好极端的状况!
“嗯,没事啊,很好。”其实,他对自己的情况已经有大概的明了了,只是,他不忍这么早就跟她说清楚,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原来,他也有畏首畏尾的时候,真是……可笑!
浣宁瞧他精神算是不错,而且,非常非常难得地,他居然一副很想同她说话的模样!既然如此,她找了件衫子披在身上,坐倚在床沿,头抵着后头的墙,决定舍眠陪君子。
“宁儿,还记得我们初识时,我跟你说过,我来大理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有些事情,他应该要说出来了,因为再不说,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嗯……我想想,好像是寻人,是吧?”他不提她都快忘了咧,只是,唔……大木头提这个做啥啊?
“嗯。那你没觉得奇怪,我怎么迟迟没有行动?”
她压根儿忘了这回事.好吧,他要说最好,她可是巴不得听个痛快咧!“对啊!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
“我要找的是在江湖上人称‘醉淳于’的神医,我本以为他会因着瘟疫肆虐来大理,所以,我才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西南隅。”
“你找他有事喔?”问的是有点小小废话。不过……找的人是……韩叔?这大木头认识韩叔?
“嗯。”他的目光放得好远好远,不是在现在,也不是在大理。“是我师父临终前交付给我的唯一任务。”
“呃……你师父不是要你去找他报什么仇吧?”
“不是的,”对她的异想天开,梅漱寒报以一笑。“是有物事要我转交。”
“哦?”她好奇地问道。内心却隐隐有些不安,这大木头今儿个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会主动说出这些事?
“喏!就是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绢细细裹着的东西,看外头倒猜不出里头究竟放了什么。
“是什么?”她一向很懒得猜谜的。
“这我也不清楚,师父并没有允许我打开一看,只吩咐要我代她转交给韩大夫?”说完,他将东西递给她,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为什么要交给我?”她望着他的手和那裹东西,一怔,随即慌乱地直摇头,坚持不接过来,她绝对不接过来!从喃喃细声逐渐加大音量,应浣宁的泪水也跟着慢慢逼了出来。“我不要帮你,你的事你自己完成,我不是你师父的徒弟,这根本不干我的事,你自己去办,你自己去办!我不要帮你!”
“宁儿……”梅漱寒的声音也没适才那般稳定了,他--又何尝愿意看着她难过心伤?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得做好最万全的交代,以免……唉……
他先稳了稳因她的反应而起波澜的情绪,然后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还算自在。“宁儿,听我说,我只是交给你,万一……”
“不会的,不会有什么万一的!”她硬是急急打断了他的话。虽然她之前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揣想,可臆测毕竟是臆测,而今从他口里吐出这些话,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原来,她所以为的坚强还是如此不堪一击啊!
“宁儿……”他再接再厉地想要把话说清楚。
“你不要再说了,我很累很累,想要休息了,晚安。”她索性合上眼,决定往梦乡里去,她明知道这是个逃避,可是--她真的怕自己会承受不起!
也好,她闭起眼,他就可以当她已经睡着,他就可以不用太担心自己会因她的伤感而情绪溃堤……
他深吸一口气,再做一次稳住自己的工作,说道:“你可以不用听,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说这么多,所以,我还是要说。”
“宁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你!因为遇着你,让我重新去思考了许多问题,包括我自己的生活态度,虽然师父救了生命几乎不保的我,还收我为徒,授我医术和武功,但她老人家的性子一向冷冷的,对我他不大搭理,刚开始这种日子我恨不习惯,小时候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了,但时间一久,我不得不接受师父那一套模式。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喜欢师父,我希望在师父心目中的我,就是她所希望的那个样子,所以我努力地让自己对一切都淡然处之。这就是你刚认识的‘梅漱寒’吧?自从遇到了你,我觉得内心一些刻意筑起的围栏贻d始撤除了,一个很久很久不曾出现的我开始慢慢苏醒了。以前的‘梅漱寒’我不讨厌,但我似乎更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不可否认的,以前的‘梅漱寒’依然存在着。”
“宁儿宁儿,对于生死,以往我可以完全不萦挂于心,死亡,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没有什么可惧了;而如今,有你,所以我不舍离开,更不会放弃每一个能够与你厮守的机会。只是,我很明白自己目前的情况,所以……所似……才决定将师父的遗物讬寸予你,如果,我真的不能完成,也请你帮我完成,可以吗?”
这一头,有人平静地娓娓说着自己的心事,那一头,却有人已经听得情难自禁、泪流满面了。
浣宁仍是合着眼的,他真挚的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思绪。眼睫可以命它合起,但,夺眶而出的泪水收得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