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昱宠溺地看着语带天真的意晴,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低低地说:“没有。常听你提起你爹,却很少谈到你娘。你爹和你似乎较亲近,嗯?”
“嗯。”她微颔首。“我娘不大搭理我,她总是顾着天朗较多些。爹或许是为了这缘故才特别宠顾我吧,否则连对娘他也很少主动开口。”
朔风野大,吹得她衣带飘飘,纤细的身子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一道没来由的不安阴影掠上项昱心头。他直觉地将怀中的她搂得更紧些,如此才能稍稍舒缓惟恐她远去的惶急。
意晴不解他突如其来的紧张,瞧他额上沁出冷汗,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项昱蓦地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也隐隐约约了悟内心深埋的忧虑是什么,他给意晴一个安抚的微笑,并松开手。“没事,只是希望你千万千万不要独自去寻仇。”
原来这是他适才情绪紧绷的原因?项昱毫不掩藏的眷顾,让她点头给予保证。
项昱暂时服下了定心丸,但阴影仍如苔粒般黏附心头,要能除去却非这一时三刻了得的,势必得挨上一阵子,挨到意晴心头的阴影剜除,他的阴影才能消失。他牵起她滑女敕的手。“走吧,风刮得紧,我送你回屋里去,免得你明儿犯头疼。”
“嗯。”两人往梧桐馆的方向并肩行去。
“天寒地冻的,怕是要下大雪了。”
是啊……就快下大雪了……
※※※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项玮顺手掩上门扉。
“玮弟,我希望你能带宁儿到江南苏州去,越快动身越好。”
项玮闻言大惊,语气中尽是讶异和疑惑。“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是我计划已久的。”项昱冷静地道出始末。“我一直有意结束归云庄在华北的商业活动,现在正是时候。”
“可是……这里是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啊!”项玮已经忍不住地打断他的话。
项昱做出要他稍安勿躁的手势,声调一如刚才的淡然。“玮弟,我也明白。只是一旦女真在华北的势力站得稳了,归云庄偌大的产业和经济操控力绝对会成为朝廷不除不快的心月复大患,到时非但你我性命可能不保,最危险的还是名下许多的店家会遭牵连。”
项玮细细考量,终于收起乍听时不可思议的满月复惊诧,有些明白项昱的深意。“大哥,我知道你的顾忌。我们可以用归云庄的势力和女真狗一搏,但无论输赢,受害最深的都是无辜的百姓。你是为了怕走到那步田地而做这决定的,是不?所以在这几次巡查时,你都不经意地透露许多经营上的策略和实务资料,大哥早就暗中让他们学习独立了。当时还对大哥的行为颇感纳闷,原来是有如此深的涵义。”
项昱微扬唇角,表示嘉许──玮弟又长大些了。
“不过,”项玮仍有疑问。“大哥何不一起南行?”
“我在北方还有些事儿得亲自处理,更何况八年前父亲逝世那桩疑案尚未解开。待一切安妥后我自会到苏州与你们相聚。”
项玮也看得出来大哥放不下苏意晴,当下不再多问。“那么大哥,我到苏州去是不是有些任务?”
“没错!”项昱拿出一本帐册和江南地图。“我在多年曾以‘巧织坊’为名投资苏州织造,并差人秘密搜集不少相关资料,这些年下来也小有斩获。这帐册和地图可以让你明白细部状况和分布情形。”
项玮接过,大致浏览一下,不禁对眼前沉着冷静的大哥更加心折,在短短数年内能有如此规模,简直就是奇迹,虽然没有归云庄在华北那种呼风唤雨的势盛,但是已经占有一席之地了。他问道:“大哥,是谁在江南助你管理生意?”
项昱轻松一笑,说:“你绝对料不到,是韩叔。”
“韩叔?这怎么可能?”项玮眼晴一亮。“韩叔不是名大夫吗?怎么会帮大哥你照顾生意?更何况韩叔最讨厌定居一地了。”
韩若风,世称“醉淳于”。“淳于”是赞他医术高超不下西汉太仓公淳于意,也是形容他有着同淳于意“不以家为家”的行游潇洒,至于“醉”字自是言其嗜酒如命的个性。由于小时和项国夫一起成长,两人比亲兄弟还亲,尽避后来各走各的方向,这份情感不曾转淡,至今未成家的韩若风更是把项家两兄弟视若亲生。
“只要有美酒……”项昱难得在弟弟面前露出一脸狡狯。“何况,韩叔可以藉访查时满足一下他闲云野鹤的性子。”
项玮看大哥的样子,态度也放轻松了些,无奈地叹口气。“狠毒的大哥,可怜的韩叔。”
“我相信他会很高兴有人去拯救他的。”项昱接着说。“玮弟,回归正题。我希望这事儿能秘密进行,对外便称和宁儿到‘衡洛园’去玩赏,以免徒生是非。”
“我明白,那么大哥,我会要宁儿尽快收拾包袱好早日启程。”项玮应道。
扮俩又闲聊了一会儿,项玮才告退。项昱看着几可独当一面的弟弟,心中满是宽慰。其实,他并未完全将理由告诉项玮,为的是不想增加他内心的担忧──说真的,项昱并没有绝对把握能毫发无伤的到江南与他们重会,接下来必须面对的事也许他将会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
项昱漫步至窗轩前,无言地望着外头。
雪,轻轻地开始飘降了……
※※※
一大清早,问巧已赶到厨房去帮忙徐大娘张罗早膳,慕南刚梳洗完,准备到王总管那里看看今儿个有什么差事可做,外头雪是停了,只见满地银白,在初阳的光线下闪动着亮灿灿的辉芒,寒气倒是挺重的,使得她加快脚步,还不时哈暖自己几乎结霜的青葱玉手。
慕南在滑溜的雪地上行得急,终于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跌落一地湿冷;在她还来不及发出惊惶失措的尖叫以前,一个人影自旁闪出,扶定了她的身子。
“郡主,小心!”
惊魂甫定的慕南也没去留意来人说了什么,抚抚犹自剧烈跳动的心口,说道:“谢谢。”
一切回复常态后,她才赫然发觉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力勤大哥,你……你……你刚才称呼我什么?”
“郡主。”王力勤微微低首弯腰行礼,脸上尽是莫测高深的诡笑。
原来那一晚还是让他听到了,慕南顿觉不知所措,原本苍白的面色更增几分惨然。
“王爷要小的特别照顾郡主呢!”
慕南自不会傻得去问:“真的吗?”父亲对她的态度如何,她自己是最明白的了,所以她只是虚弱地咧一咧嘴角,问道:“你和我父亲有来往?否则如何确认我的身分?”
王力勤干笑二声,说:“我?我不过是双方接头的桥梁角色,真正和王爷有交往的,是咱们归云庄的当家。我哪里有身分够格和王爷来往!”
“项庄主?”她颇觉奇怪,好像对于王力勤所说的不太能理解接受。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八年前弭平苏泓一干叛逆,不就是王爷和咱们老庄主在合作愉快下达成的?”
提到这档事,慕南乍然思及苏意晴,更是觉得不大对劲;如果真是这样,何以项昱和苏意晴走得这么近?而且,她一直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旁人不易察知的情感牵连……怎么可能?
王力勤看她一脸迟疑,于是紧接着又逼下去。“苏意晴既是苏泓之女,你以为她在这里会安什么好心?我想不过是等待机会报仇罢了。又以归云庄为藏身处,王爷绝对料想不到,再来就是伺机行刺你父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