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来,那时进店里完全没发觉她蹲在路边洗碗,因为她已经完全融入店里的气氛,成为老严店里的一分子。
这么说来,她当时剪了长发,穿起大T恤和宽松短裤,变得粗鲁没气质,其实都是故意的?
就像她故意把成绩考得很烂,故意说她不爱念书,讨厌和乡下孩子玩,成天窝在面店里帮老严端盘子、洗碗一样,她也是故意把自己扮成一个能在面店里工作而不显得格格不入的“野小孩”……
难道一直以来她都在勉强自己?
难道他今天所看到的阿言,才是真正的朱格言?
所以……美丽、安静,高贵又优雅,才是阿言的本质?
他忽然感觉到浴白里的水变冷,脸上的热度也退了,皱着眉头起身。
他从她十三岁就看着她长大,教她功课,经过相处以后,发现她是个很为大人着想、很善良的孩子,她用自己的方式想减轻老严的负担,这点感动了他,所以他开始把她当自己的“兄弟”看待。
兄弟……就像他和大哥的感情一样,不应该有其它。他只是对阿言更多了一份疼惜,心疼她年纪小小,就一个人背负重担,尤其老严过世后,他更对自己说,他要代替老严好好照顾阿他言……
他一直都好好照顾阿言这个“兄弟”,一直都是兄弟兄弟……
他现在想起阿言来,心却紧紧扯着一股疼痛。
他……真的可以要阿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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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来了通电话,让翻来覆去、烦恼到睡不着的平民,再也没时间去想他和阿言的事——
他匆忙换了衣服,拿车钥匙冲出门,一路上飞车开到了三合院内!
砰、砰、砰!
砰、砰、砰!
“阿言,快起来!阿言!”
激烈的敲门声,把朱格言吵醒了,听到是阿民的叫声,好像发生什么事,她来不及穿上拖鞋,赶紧先把门打开,才开灯。
“怎么了?”
“阿姨……”他才刚开口要说,却看见她穿着棉质背心和短裤,胸部的轮廓明显可见,他立刻撇开了脸去。“你马上去换一套可以出门的衣服,快点!”
听到他紧张的声音,她没有多问,跑回房间换好衣服,出来才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张口才要说,看着她喉咙就满了,停顿了一下,才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开口:“……阿姨打电话给我,说女乃女乃送进加护病房,叫我来载你去医院。”
阿民在说什么?
他说谁进加护病房?
她看着阿民的脸,看见他眼里一片湿红,脑袋轰地一声,瞬间天摇地动!
一瞬间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了,她看着阿民无法动弹,还想听他把话说得更清楚,想听他澄清是他说错了……不可能是外婆!
“……我们快走。”
阿民哽咽的声音,像一把刀插进她的胸口,她头皮一阵麻,听到“快走”,催促自己移动脚步,腿却不听使唤的颤抖,她连自己是不是有移动脚步都无法确定,最后是阿民抱住了她,带她坐上车子。
外婆……中午喜宴上还好好的。她难得想关店休息几天,留在北部和女儿相聚的。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
外婆……好不容易度过了失去另一半的伤痛,和她相依为命。
外婆……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能像外公一样突然倒下就走了,千万不要!
平民看她一眼,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她。
只看她一路无声的哭泣,一张脸湿了没停过,他的胸口愈来愈紧,愈来愈痛,不停祈祷……能有奇迹发生。
他没告诉阿言,女乃女乃倒下后就停止呼吸,医生已经宣告急救无效。阿姨叫他赶紧带阿言上去,是为了去见女乃女乃最后一面……
奇迹……希望女乃女乃能听到阿言的声音,希望女乃女乃挂念阿言,重新张开眼睛,恢复健康……
“阿民,我很需要……我很需要外婆的……我真的很需要……”
“……我知道……你不要哭。”
她还是不停的哭,眼泪从来就没有止住……
她很需要外婆,但人老了,总是要走……谁也没能留住。
外婆,似乎知道她来看她,她看见外婆留给她最后一抹笑容,安详的走了。
这个夏天,她又失去她最重要的亲人。
第8章(1)
进入深秋,落叶翩翩,三合院内不再有人居住。
“严家手工面”关门有半年多了,始终不见店门再开。
“平家鲜活馄饨面”依然门庭若市,馄饨依然好吃,只是这面嚼起来总觉得口感有差了那么一点。
听说现在是平家老板自己擀面,也不知道是湿度掌握得不好,还是面团稍微揉过了头,来填饱肚子的还吃不出差异来,遇到吃面的行家一入口,总不由得要感叹一声,怀念起现在已经吃不到的“严家手工面”了。
平母也是吃面的专家,每次吃小儿子擀的面,都忍不住要问一句:“阿民,小言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严女乃女乃过世后,阿言整个人就变了,整天不哭不笑、不吃不动也不睡,就一个人坐在严女乃女乃的房间发呆。
三合院成了她触景伤情的地方,严如玉深怕她再下去会忧郁出病来,坚持把她带到北部一起住。
本来阿言不肯去,是严如玉哭着求她了,她才软化。
她什么话也没跟他说,就跟着严如玉走了。
她一离开,就好像把他的心掏空了,而她只不过是搬去跟她母亲住。
饼去他大哥、大嫂从家里搬出去,他也不曾有这种心痛的失落感。
原来这就是阿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直以为把她当“兄弟”看,其实她跟大哥一直都摆在不同的位置。
直到她离开温柔乡,他才惊觉阿言也有离开他的一天,如果他不抓紧她,有一天他会真正的失去她。
这半年多来,他每天照三餐打电话给她,提醒她要多吃饭。
打开电视看气象新闻,知道北部下雨了,他也赶紧打电话,叫她出门要记得带伞,房间门窗记得关。
每个礼拜店里休息,他就急着开车去看她,甚至店里提早关门,他抓到时间也会冲上去,即使只是看她一眼,确定她有正常吃饭,他也心安。
他每天担心她,经常担心得胃痛。
似乎在别人眼里,他们已经开始交往了。
而他,也以为他们在交往了。
直到最近,他发现“他们在交往”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阿言根本就不以为然吧?
平母看儿子用力摔着面团,简直是在拿面团出气,实在很为她和死去的老公辛苦大半辈子拚下的“平家鲜活馄饨面”这块招牌担心。
“怎么你会不知道呢?你天天打电话给她。不过最近很少看到你打电话,这两个礼拜休息你也都在家。……难道你跟小言吵架了?”
她见儿子沉默不说话,果然是吵架了。
“阿民,前阵子你才说小言心情恢复了,她好不容易才熬过失去她外婆的伤痛,你应该更疼借她,怎么可以跟她吵架呢?”
“我没有跟她吵架……她叫我没事不要打电话给她,也不要常常跑去找她。……只是这样而已。”
啪!啪!啪!
口气轻淡说着“只是这样而已”,却把面团摔得劈啪响,连她这个当妈的都忍不住往后退。
噗哧!看他的表情和态度都不对劲,她还担心是小言在北部移情别恋,还是被温文给追走了,结果是他跟小言在赌气。
真是的!
“阿民,最近你大嫂害喜得难过,你大哥又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你今天有空载我上去看她吗?我也很久没看到小言,顺道也去看看她。”她望着儿子突然沉默不动的背影,就说:“你要是没空,我搭火车上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