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狐疑地凝视着她,张开口,“小乐”两字含在嘴里,深怕喊出口,梦就醒来……
“谦……我爱你。”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两手紧紧搂抱他,眼泪自眼角滑落。掉入湖里之前,她含在嘴里出不了声音的就是这句话。
他眯起了眼,动弹不得。她的吻真实得让他的心跳加快,她的唇如此温热,贴在他身上的身子亦如此……
“小乐……”他终于出了声音,吐在她的嘴里。
她缓缓放开他,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两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模着光滑的衣料,模着他狂跳的心脏,满眼是红……是他一身的红,一阵阵刺痛她的眼睛和心脏。
她从那片红中,缓缓仰起脸儿来,泪眼凝望着他,“谦……对不起……对不起……”
“……你全想起来了?”他声音沙哑。
“嗯……”
他看着她缓缓点头,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面色一变,一把推开了她!
“谦……”望着他忽然变得冰冷的脸庞,她并不意外,但仍然止不住内心的疼痛。
“乐儿……乐儿,真是你吗?你的脸、你的手……”常欢回过神来,上前拉过了她,不停的看,满脸惊喜无法置信,他还拚命擦着眼睛,一看再看。
“二哥……”她望着他脸上的喜悦,回头望了罗谦一眼,来回之间,她想起来她掉入河中,二哥应是因此出现在这儿。
她掉入河后,冰冷的水流刺骨疼痛,心脏几乎麻痹,同样的感觉她曾经经历过,一下子脑海、眼前一幕幕全是过去在宫里和罗谦生活的画面,耳边一声声传来的尽是他对她的呼唤。
饼去的记忆回来,这些年来的记忆并未消失。
那一年,那一天,她拒绝他的求亲,把他的手推开了,投入冰湖中,是他追来将她拉起,让她重生。
她以死相逼,让他终于放手,她如愿回家……将自己记忆封锁,完全遗忘了他。
这些年来,他的一件红服不曾月兑下,一把扇子始终遮在脸上,她过得快乐,笑得开怀时,却苦苦折磨了他……
她,当年是不得已,真的是不得已——皇命难违!
但……苦了他,是事实。
谦……还会原谅她吗?
“乐儿!”常欢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把目光从罗谦身上转开。“乐儿,你的皮肤……你的肤质血色……好了?”
她望着二哥脸上狂喜,两眼生光,盯着她猛看。她一脸茫然,满心仍是罗谦,罗谦……
常欢急忙拉起她的手,“你看!你的手,你的皮肤,这么白,这么好看,都正常了!”
正常……她的目光自二哥脸上栘开,顺着他的视线移到自己两只手上,满心仍是谦……
这是谁的手?
思绪忽然中断,她一怔,看着两只手——
“谁的手?”
“乐儿,你的手啊!”常欢抓着她的手猛摇晃,欣喜若狂。
罗谦心脏猛一刺痛,忍住上前阻止的冲动。她的皮肤还未长全,这常欢竟紧抓着猛摇,万一伤了——
他眉头紧皱,冷冷别开了眼。
常乐怔忡半晌,盯着一双陌生的手看,鲜红的血色穿透新生长出来的皮肤,让薄女敕白皙的肌肤稍稍的偏红,虽然皮肤看起来仍比正常人脆弱,但肤色已经完全正常……心脏忽然“卜通、卜通”跳得好厉害。
“我的手?这是我的手?”她的皮肤……正常了?
“是你的,是你的手!”常欢相当激动,一下子又捧住她的脸蛋,“乐儿,你的脸也好了!都好了!”
好什么,根本还没好完全!常欢眼睛月兑窗了?罗谦冷眼一扫,见他十根指头压在常乐脸上,猛然一惊,深怕他指上的粗茧磨破了她刚生长出来的皮肉,甚至未修剪好的指甲一不小心将她的脸皮勾出血痕来,他终于吞忍不下,举步——
“乐儿!你好漂亮,本来就很标致,现在更美,更迷人了!真便宜了柳南城那小子!”
柳南城?罗谦彷佛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如梦初醒……他忘了,常家和柳家订下双喜临门,常乐虽和柳南城讲好将来成亲的只有常欢和柳南儿这一对,但是现在的常乐再也不是人见人怕的常乐,只怕柳南城见了她,不等妹妹先拜堂,就急着将她娶入门——
“休想!本王将她医治好,岂是为了让她下嫁姓柳的!”罗谦一阵切齿暴怒,拉开了常欢的手,将常乐拉到身后。“常欢,你瞎眼了吗?没看清小乐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常乐讶然望着他,眼泪又滑了下来,内心一片温暖,嘴角勾起……
“罗谦,你……你跟乐儿……你们相爱?”他当然没有瞎,只是一时高兴忘了。他妹妹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这个兄长,而是罗谦,还口口声声亲昵地呼唤罗谦,甚至主动吻他!而这个傲慢的六王爷,居然也肯为了他妹妹尝苦药,如此——
“哼,本王是何等身分,她配吗?小乐只是我暖床的女人,以前是,以后也是,她……连做我的妾都不配!”
她仰头望着他红红的背影,不曾见他回过头看她一眼,冰冷尖酸的话像她刻纸的刻刀,每一字句,每一声都划破她的心脏,她像看见鲜红的血液喷出来,喷出了满眼红……
“罗谦!你——”
“二哥,他说得没错……谦说得没错……我爱他,我心甘情愿做他的暖床工具,我愿意……一辈子无名无分在他的身边伺候他。”轻柔的声音清晰如响雷,掷地有声,坚定不悔。
罗谦却反而像被狠狠砍了一刀,痛到全身都麻了。僵硬的脖子,始终回不了头,看她一眼……
第十章
她睡过了冬末,醒来已是初春,大地换上新貌。
透过窗,庭院的大树冒出新芽女敕叶,树下的秋千随着微风偶尔飘晃。
一个新年已过,她十八岁了。过了今天,她将离开常家,进入惠亲王府,服侍谦……服侍六爷。
这是她的决定,为了说服父母、兄长,她详细述说她遗忘的那一段日子发生的种种,过去的罗谦真情至性,对她宠爱呵护;没有罗谦用药养着她,小常乐可能早已夭折;没有罗谦为她试药,不会有今日的常乐,她更可能再活不了几年。
他深深爱她,为她披红,为她遮扇,而她却以自绝的方式离开他,彻底伤害了他。
从她醒来恢复记忆以后,她就知道她做错了。
这些年来,他表面上过得自在快活,但是那件红服再也月兑不下,就像枷锁穿在身上,套着他深沉的痛和恨,时时提醒他,他为真爱付出的代价有多可笑和惨痛……
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在等她呢?穿着那身红,出现在她面前,是希望她能想起来,有个人仍然深爱着她……
他始终以为他们的外貌差距是造成她离开他的主因。
因为这层误会,面对遗忘了自己的女孩,他仍然想遮掩他过于俊美的脸庞,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其实害怕她看着他的脸,又因此退缩远离了他。
他的心情至今仍然矛盾,渴望爱她不敢爱,想恨她却又无法彻底……
她从四岁起就睡在他的身边,模着他的心,读透他的心思,她懂他的苦与痛,更心疼他苦苦折磨了自己。
他必须用言语一再的伤害她,才能为依然爱她的自己出一口气。
而她,这些年来将他遗忘,一再的想从他身边逃开,恐怕他看在眼里,又是像一把刀细细切割着他的血肉……
她一再一再的无心伤害,他还是选择保住她的性命,默默为她喝着那杯苦药。
她不知道这一辈子,还会有谁如此真心为她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