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谦皱起眉头,眼看药汁洒满一地,“小乐,你最近心不在焉,显得心事重重……你这么渴望回家吗?”
“不,不是……”自从望月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在六爷面前就很难自在,尤其看着六爷的一举一动,一嗔一笑,都会心跳加快,呼吸不稳。
常乐蹲子,伸手捡拾破碗碎片——
“不许捡!”他一声怒斥过来,猛往她心里一震,她抬起眼来看着他。
罗谦冷哼一声,口气转淡,嘲讽她道:“小乐,本王可清楚你的伎俩,你以为故意刮伤了手,你那张刻纸就可以暂停了,本王就会放你回家了吗?你想得美!”
她望着一把扇子又回到他脸上,遮去他冷嘲热讽的表情……姑娘,请听小的一言,六爷不是用眼睛能看透的人,请你用心看、用心感觉,总有一天你能看出六爷……
她望着他,一张脸热得发烫,收回了手,站起身。
她过去究竟在看他哪里?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会看不透呢?
在望月点过她后,她渐渐发现六爷总是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真心,他其实是为了她好,却故意把话说得难听,而她总是对六爷的冷嘲热讽听得特别清楚,一再忽略了他这么做,背后的用意和用心。
而望月……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这个人很为她好,好像她应该相信他,信任他……
但她真的该相信望月说的话吗?
他说六爷对她用情至深……这是真的吗?
她至今仍然不敢置信,但也不得不想这若是真的,那么六爷要她入府刻纸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她的病……
她低头望着泼满地的药汁,这碗药——
你的皮肤和血液天生带有缺陷,能够活至今日,已是奇迹,若不及早疗治,你恐怕再无几年可活。
泵娘病体须早日疗治。
这几日,她一再想起那位大夫曾经说过的话。
虽然望月称这碗药是为疗治她的异常皮肤,但若非她的异常已经威胁到她的生命,六爷大可不必费此功夫,一方面隐瞒她,又为她试药,还陪着她一起喝药。
这碗药,苦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无病无痛,怎么喝得下去?她什么都不知道,自以为是陪着他喝,她都忍不住气他的蛮横无理,抱怨他的任性跋扈;而他怎么能够一句话都没有,默默的为她做这一切,做得这么无怨无侮,如此不着痕迹……
她眼眶好热,管不住的眼泪如雨下,一下子爬了满脸。
“你……只不过说你两句,你哭什么?”
听似烦躁怒斥的声音,掩藏了他不知所措的心情。老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她一直都无所谓,更不曾为此在他面前掉过泪,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哭……会令他紧张的。
眼泪掉得更加迅速,满怀心疼于六爷,怜惜他……
罗谦变了脸色,站起身,向前一步,却僵在那儿,随即冷冷转过身,面向窗外飘雪。
他停了好久,才终于开了口,声音恢复了冷静,“等雪停了,让望月带你回去一趟……本王是忧乳母思女之心,让你回去给她看看。你的刻纸未完成之前,得继续住在这儿,否则休怪本王要坏了常欢的喜事了。”
她泪眼模糊,望着那一身大红背影,听着他似无情却有情的话语,喉咙一阵酸楚滚烫涌了上来,她紧紧咬住下唇。
她还是想不起那段过去,但是常在她的梦里、她的耳边出现的那个变声少年的声音……是六爷吧?
泵娘的情况,早该夭折。想来姑娘幼时足以珍稀补品养着,经年累月护住心脉,才得以延年益寿:万有今日。
六爷口说别相信江湖术士的话,却把药单拿给太医看,还请太医为她看诊,莫不是那位大夫说中了部分事实……
她的家里负担不起这笔费用,但这对桂太妃和六爷而言却是九牛一毛,想来她这条命该是桂太妃或六爷帮忙,才得以延续。
当年她在宫中醒来,张眼看见的就是六爷的脸——
小乐!小乐……你……
你是谁?……这是哪里?
她望着一张陌生的脸孔,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莫名恐慌,以致忽略了他当时脸上的表情,现在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仔细一想,的确很不对劲,她若是因去探望桂太妃而出意外,当时在她身边的该是桂太妃或者她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有六爷在她身边。
她当时究竟为什么而入宫,为何是六爷在她身边?
为什么她会把那段过去给忘了呢?为什么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起来……她和六爷,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为什么望月要告诉她,六爷对她的感情,却又不肯告诉她,他应该也知道的那一段过去……
她一直没有出声,罗谦等待许久,狐疑地回过身,却见她仍然低头泪涟涟。
“你……你到底在哭什么?……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大动肝火,乱了方寸。
常乐一怔,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焦虑眼神、满脸情绪,她正要开口——
“小乐!”他突然大叫一声,几步冲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就用他火红的袖子压住她的嘴唇!
她讶异仓皇地望着他,慢慢才感觉到嘴唇一股湿热,一阵刺痛……原来她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变了脸色,俊美的面庞煞红煞白,眼里还有一闪而逝的惊惶和心疼……她见他瞬即收拾情绪,怒瞪她……
“你还嫌自己不够丑吗?这张脸皮已经够难看了!”嘴里尖酸刻薄,他却拉着她坐到窗边的椅子里,小心地检视她嘴唇上的伤口。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模着她的唇,她忽然想起,他的手时常模着她。他的手总是特别滑女敕,他从来不留指甲,她脆弱的皮肤在他的手心里、他的五指间不曾留下一道伤痕……她用心看,用心感觉,才体会六爷对她的细心和温柔,是如此细腻,如此令她心疼。
罗谦忽然全身一僵,眯起了眼,狐疑地凝视她——
常乐一怔,这才惊觉她不知不觉两手捧住六爷的脸!
她满脸烫热,赶紧把手放下,藏在袖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莫名的举动。
“小乐……你最近怎么了?”他没有追问,只是已经感觉到她在改变,而他完全模不透她的心思。
怎么办,她该说什么?常乐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慢慢感觉到方才她喝下的那碗药在月复中翻搅,全身又渐渐感到无力。
只是相较于这一阵子喝完了药,总是意识模糊,倒下就睡去,不省人事,她今天只是感觉四肢虚软无力,脑袋还算清醒……
她无法坐稳,身子一滑,马上有一双手牢牢将她抱住,让她免于跌落椅子。
“六爷……”她还来不及称谢,忽然双脚离地。
罗谦将她抱了起来,抱着她上楼。
她迷惘地望着他,尽避意识清楚,但声音像是被锁住,和她的身子一样都彷佛不是她自己的。
她以为六爷是要将她抱回她的房里,让她躺下休息。直到她被放上了床,她才发现她躺在六爷的床上……
她望着一张俊美的脸庞朝她贴近,看他爬上了床,和她睡在一块儿,两手温柔地抱着她。她睁眼望着他,内心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平静,但她的脸皮像是给苦药麻醉了,无法做出表情来。
“小乐,再喝一阵子吧……再喝一阵子看看,乖,再忍忍。”一双手温柔地抚模着她。
他的表情柔和,神色温柔,她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