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一看,一个平稳斯文的声音在耳畔清晰了起来……
锦囊上有白丝绣着“白玉微瑕”,锦囊内是一块玉石,圆形扁平,表面光滑,姑娘应该模得出来。
泪水迅速模糊了眼,她弯身将锦囊拾起。
“罗隽……罗隽……你怎可能……”她紧握锦囊泣不成声,初次相遇彷佛才是昨日的记忆深刻脑海,一只锦囊终于让她情绪溃堤,再也无法压抑思念如潮汹涌而出。
锦囊内已无凝香玉,模着却似乎有东西。她抹去眼泪,抖颤着手指打开锦囊。
是一张短纸,纸上文字不成句,写出三个名字和一个关键语:
假凤虚凰
凤紫鸳
孙少凡
罗非
这张纸即便不小心落到别人手上,也不用担心事情曝光,唯有参与其中之人才有办法一眼看出其意。孙少忛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瞪着纸上名字,一看再看!东窗事发了吗?
不对,倘若罗非已经知情,罗隽不必故弄玄虚传这张字条给她。
大人说,他的船会在柳江岸停靠三日。
孙少忛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
罗隽,是要她去见他,三日之内若不到,他要把孙少凡是女子,是凤紫鸳之事告诉罗非?
她缓缓松了口气,只要罗非不知情,还有机会保住凤紫鸳的秘密。只是罗隽……她顶替凤紫鸳身分之事几乎是天衣无缝,就连罗非何等精明之人,她们也都瞒骗过了。他,如何能查出这件事?她一怔,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以为今生不再见,她毁去容颜,不想……他找上门来了。
她……怎么能去见他呢?
第八章
水光秋月相和,江面无风镜未磨。柳江岸边一条靠岸游舫停留第三夜了,船室之内灯火不灭,茶案上摆着一个木盒子,盒内锦缎上置放“凝香”。凝香主人躺靠在窗边卧榻上,双目闭起,呼吸沉稳,似乎睡着了。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正要开口,一只手轻轻拍了他。黑盘犹豫一阵,点点头,退下了。
她走进船室之内,步伐迟疑,缓慢靠近,停在两步之外看着他。
他瘦了,面色沉重,眉心纠结,嘴唇紧抿,神情冷严。
眼里忍不住盛满泪水。她转身,灭去一室光明,船室顿时陷入黑暗,只剩窗外一轮明月清辉照出影儿。
“是谁如此大胆?”声冷不悦,缓缓张开眼来。
“罗隽……”轻柔呼唤出满怀思念,两行热泪滚落。
只见他半卧身躯不动,对她的呼唤仿若未闻,久久不曾开口。
她眨了眨眼,才看见月光洒落他一张侧颜,她仿佛看见他深邃目光对着自己凝视,似乎不确定他看见的是梦中影,是错觉,还是真实人儿……
数不清的夜晚,无尽相思,梦里缠绵,醒来只有孤影相伴。她望着他,不知他是否也跟她一样,孤单寂凉,拥着黑夜自泣,所以此时才沉默?
许久,罗隽才终于开了口,语气偏冷淡:“我该叫你什么?你不自己介绍吗?”
她望着月光之下一张玉面线条严厉,刹时泼凉了一颗生热发烫的心,冻住了眼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膝跪地,头低垂,轻声服从地说:“孙少忛叩见德亲王爷。”
他瞪着她口不对心,倔强的性子。“你还敢跟我赌气?”
“我不敢。”她乖顺回道。
“你假冒王妃,还会有你孙少忛不敢做的事吗?”他狐疑地瞅着她。她的傲气呢?
“罗隽……假冒安亲王妃是我的主意,一切与凤紫鸳无关。”提到好友,她难掩语气激动,极力辩护道:“紫鸳的确是与罗非称兄道弟的孙少凡,所以当日罗非前来凤谷求亲,她是诚心嫁与罗非。奈何新婚隔日阴错阳差,罗非认错人了,是我将计就计,央求紫鸳让我顶替她三月时日。紫鸳已经打算在江南行时对罗非坦白,但她却在那时发现罗非抓了她妹妹,把她打得遍体鳞伤,生命垂危……紫鸳对罗非
一往情深,她悔恨自责若非她点头答应嫁给罗非,也不会害了凤谷……害死了梅破。罗非的残酷无情对紫鸳打击甚大,她的身子从大病一场后至今尚未痊愈。”她深长叹息,继续说道:“直到近日之前她都还在此养病,可是她却心系凤谷子民,一心回去安抚民心——”
“妳来此只为求我留一条生路给凤紫鸳走吗?”他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不想再听她全心为凤紫鸳求情,心底积压着一股闷气。
“罗隽,如今凤女能者已死,紫鸳无意与皇族为敌,她会带领凤谷走向和平之路。”她抬起头,声音软,身段低。“罗隽,我深知你与罗非不同,你不争权贵,你有存善之心,紫鸳已经身心俱伤,你不会忍心再见她受折磨。罗隽……我求你,别因为我的错,让罗非知道凤紫鸳就是孙少凡。”
“妳都说完了?”声冷如冰。
“……我说完了。”听出他不耐烦,她咬唇低头,眼眶湿。
月光观着一个跪着的人儿。罗隽在昏暗月色下直啾她,“妳为什么要假冒安亲王妃?”
她颦眉,不懂他不肯听她为好友说话,却计较在这些小事上是为什么?
尽避心里有嘀咕,如今处在下风有求于他,她不敢惹他生气,照实回道:“我随紫鸳进京,却遇贤亲王两次设计陷害,我担心紫鸳安危。凤夫人舍身救舍弟,我想为紫鸳做点事,本想用己身引出贤亲王,却……徒劳无功。”
却是被他坏了她的“好事”吧。他想起她在承恩寺伤了脚踝那一次,还有几次她想外出都被他挡下,如今方知她的用心…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妳起来吧。”
“那紫鸳的秘密呢?”
他瞇起了眼,“我若不答应妳,妳要跪地不起吗?”
她以为他答应了,就能够瞒住罗非,实在太小看他二皇兄了。
“罗隽,设计陷害你与罗非反目,害你名誉扫地,落人口实,全是我做的,我一人承担。”
“妳能去向我二皇兄解释,还是上京自行请罪?”他又闷又怒,忍不住冷冷讥刺她。
“你明知我若曝光,也会泄漏紫鸳的身分。”何必损她呢?
“除此之外,妳还能如何承担?”他冷哼了声。
她本要说,任他是要关她或是要她用命相抵,她都无怨言。她一心一意只为凤紫鸳说情,直到此时才听出他的情绪,他对她有怨、有怒,有……
“罗隽,你这么恨我吗?”她是重重伤害了他,被他恨也是应该的,她无话可说,只怕因此连累凤紫鸳。
他恨她吗?被她如此问,罗隽也不禁自问。思索许久,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他反问她:“妳自毁清白,只为让我和二皇兄反目?”
昏暗室内又是一片寂静,她跪在地上,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他凝视她良久,清冷月光只隐约描出一抹纤细身影儿的线条,看不清分别一年多,她的转变,还有她的面容……心情忽地转沉,心里扯着疼痛,想起江婆婆的话来……去年秋天孙小姐离家归来,一张花容月貌毁了,把大家都吓坏了!听孙小姐自己说,她离家途中碰上山贼,这些山贼强暴了她,还把她的脸弄花了,才肯放了她。
真是可怜啊!孙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时很疼爱这继女,但是这种时候他却执意要验孙小姐的清白,还和孙夫人大吵了一架。
后来我被叫进孙府,给孙小姐验了身。唉……
他在黑暗之中望着她,终于走下卧榻,走向她。
一片黑影将她笼罩,她仰头看他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