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宇是家中独子,凤家的大恩,恐怕孙家一辈子也还不清。
不过未婚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是现实问题,虽然她有许多因素非走这一趟不可,但是大东王朝开国以来,从来没听过有哪个千金小姐陪着人家出嫁,她的身分是远远不比凤谷谷主和堂堂亲王来得尊贵显赫,但好歹家里是地方望族,富甲一方,颇有声望,如果她“陪嫁”消息传了出去,对孙家可是大伤。
幸亏京城离故乡千里远,在这里没人识得她孙少忛。
“哈啾!炳啾……”
“别动啊。”凤紫鸳正在用针灸帮她舒缓不适。
她敝心住呼吸,直到一根细细的针扎下来,她吃痛地皱了下眉头,一连让凤紫鸳扎了几个穴位后,才深深吸了口气……好多了。
“紫鸳,有妳真好。”她从卧榻爬起来,整理衣着,忍不住对安亲王钦羡了起来,“希望妳成亲后,妳那大哥懂得妳的好,能够好好珍惜妳。”凤紫鸳收起针灸工具,只是浅笑,笑容里似有忧虑,半晌,转移话题道:“京城有好玩的吗?”
她当初对凤紫鸳编了一套借口,说是对京城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想跟着来见见世面,如此总不能成天窝在别馆不出去,白天才会遇到那个人。
“是啊,好玩极了!响疋儿的胭脂水粉、朱翠玉钗,颜色、款式都比较多,人人打扮得华丽又时髦,不愧是大罗城,不虚此行!”一张艳色容颜展现迷人笑靥,神情里尽是向往。
凤紫鸳望着她,彷佛将她看透了,她却未多言,沉默良久才说:“这几年来,我与凤谷仰赖少宇甚多。少宇跟我说过,他能够在凤谷留下来,全靠妳说服令堂。我欠你们姊弟俩实在太多了。”
孙少侃狐疑地望她一眼,“突然说这些感伤的事情做什么?真要计较个清楚,那是我们孙家欠凤家一个大恩,凤夫人一条命是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来的。”
凤紫鸳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她并非要索讨恩情才说这段话。思忖半晌,她目光灼灼凝视于她,语重心长的说:“少忛,我们是好姊妹,这几年来,妳听我倾诉心事,帮我甚多,我不曾为妳做过什么。如今,只希望此行……于妳有所帮助。”孙少忛内心一阵沸腾腾的热,差点眼眶就红了,却不可让好友瞧出破绽来,她硬是压下情绪。不管凤紫鸳瞧出什么,她这好友,愁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千万不要再把她考虑进去。
“嘻嘻,真不知妳在担心什么?我又不像妳肩负一族兴盛重责大任,也没有未曾谋面的指婚夫婿困扰我。孙家在地方上是望族,本小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缺,哪需要妳帮我做什么。勉强说到令我愁烦的,也只有生为女儿身,行动上受限制,哪儿都去不得,因此才羡慕妳能够女扮男装,四处游走,才希望妳扮男装时用我的名字。虽然这世不能生为男儿身,不过想到世上有个男的孙少凡,我便满足了。”
凤紫鸳似乎还有话想说,她却不愿她在喜事当头心有呈碍,赶紧把话题转开:“紫鸳,我今天在街上啊,捡到一只锦囊,里面装着一块玉,后来出现一个古怪的人。那块玉有香气呢,那人说玉叫『凝香』……”
天上无月,满天星斗,房间开着一扇窗,烛光闪烁照着一张玉面冷颜。方才沐浴,脸上还有水气,身上只罩一件白袍,连腰带也没系。他理了理衣袖,手模腰间扑了空,这才回头去找。
茶几上,静静躺着他正在找的锦囊。
白色锦囊上绣着“白玉微瑕”
他拿起锦囊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时有转变,忽而钻眉,忽而发怔,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半晌,他失神地把锦囊凑近鼻间,轻轻嗅闻,香气清淡优雅,似一股女子幽香,在眼前幻化出一抹娇柔身影,柔媚笑容,绝艳容颜,款款行来,他把手伸了出去——
一怔,猛然耳根子一热,脸颊躁红,锦囊顿时如烫手山芋,丢回了茶几,匆匆走离。
窗口清冷微风吹,慢慢拂去一身烫热,他负手而立,玉面如冰,凝望着高挂在夜幕之中点点星子,许久,缓缓回头,不知不觉目光又回到那“白玉微瑕”锦囊上……
第二章
“早。”
“咦……真巧。”巧得也太不象话了,这京城有绿豆芝麻如此之小吗?描指算来两人“碰巧遇上”的次数超过三次了。偏偏她每回都绕不同条街,居然这样还能“撞上”他,该不会天塌下来也正好压到他们两个吧?
幸亏她天生聪颖狡黠,应付眼前这位高贵斯文、彬彬有礼的楼老板绰绰有余,让连着几回的“巧合”碰面,都停在“点头之交”
“今天要帮妳的小姐买什么?”
咦,该是她先开口,居然被他抢白了。听他胸有成竹的口气,莫非已有“打算”?
她微瞇着眼,看似微笑,面纱底下却咬着唇瓣,声音娇柔道:“今日不买东西,小姐放奴婢一天假,所以喜儿出来走走。楼老板时间宝贵,这不敢耽误您了。”她低首欠身,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与他错身而过。不料,才走两步,远在十步之外的两名护卫飞奔而来,挡住她的去路,把她吓了一跳。
“这可真是巧了,我家五爷也是出来走走,并无目的。”黑盘见主子“文风不动”,当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喜儿姑娘,京城胜景多,正巧五爷有闲,何妨一起走走?”常喜左手搁在腰间大刀上。
孙少忛心里忍不住笑。这会儿连他的下人都看不下去跳出来帮腔了……她又不是瞎子,看不见楼五对她有好感,她不想和他有牵扯!
一双水眸缓缓落在一把大刀上,掩在面纱底下的笑容瞬间僵住。该不会几次让他搬羽而归,这会儿惹得他恼羞成怒,顾不得她“后台硬”……
她浅浅一笑,眼珠子往四周溜了一圈,果然是空荡荡,连一只家畜都不见,更遑论人了。为了闪避他,她还特地向别馆的人间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弄。传说这条巷子别名叫“死巷”,多年前发生过案子,一到半夜鬼哭神号,两旁房舍人家早已吓得搬空。换句话说,她这会儿就是扯开嗓门大叫,只怕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她如果从此失踪,别馆的人该也只是叹一声“当初不听劝”,便当她去做了替死鬼……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不惹小表缠身。
强龙不压地头蛇!
中庸之道,左右逢源!
留命重要。
孙少忛冲着常喜直笑,尽量不去看他手上握着的那把大刀,隐隐磨牙切齿,思索片刻后,登时转身,用一双柔水秋波将楼五凝望,娇滴滴说道:“若是楼老板不嫌弃奴婢下人身分,愿意相陪,那是喜儿的荣幸。”
楼五凝视着她,深深钻眉。
“妳不必勉强自己笑脸相迎,本人岂是扫兴之人!”他冷冷开口,绝袂而去。
“五爷……”
“主子!”两名护卫愣了下,赶紧跟过去。咦……莫非是她误会了?这楼五,还挺有个性!晨光迷人,冷冷微风吹,孙少忛站在无人巷弄里怔了好半晌,才忍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回头往巷尾走去。
楼五绕出巷口,回头瞥见左右护卫跟着出来,玉面更冷,怒道:“你等二人忘记本王的嘱咐了吗?”
两名护卫方才抬头,就听远处传来呼叫!
“呀啊——救命——”
“糟糕!”黑盘喊了一声,就见主子已撩起袍襬往巷内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