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你声音大就能压┅┅”上官耀还怒指着她,气焰燃烧到一半却突然一怔,狐疑地眯眼瞅住她,“你说什么?”
棠昱琋圆亮着一双可比天上明月的凤眼瞪住他,语落如珠,“你承认耳聋我便再说一遍!”
“那你别说。”书画扇子刷地一声展成半月,在他手中轻轻摇晃起来。穿过前院,他拾阶往厅堂走去,心思索起她的话。
棠昱琋瞪着他的背影,纤手撩起罗纱裙拾级而上。
进得厅堂,她便寻了张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桂花茶来喝。
上官耀摇着扇子,在厅走了两圈,但看他那张沉思的神色渐渐有拨云见日的明朗,想来是反应过来了。
他一收扇,往手掌一拍,黑眸炯亮,笑逐颜开地靠近丫鬟,“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装病』,好顺理成章的延后亲事。”
棠昱琋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抬起一双凤眼瞅他,“少爷是才气过人,文才天纵,就可惜反应差了一点。”
上官耀看着这名愈来愈嚣张的丫鬟,谁想得到她前一刻还和自己作对,下一瞬间会帮起自己来了,这哪能怪少爷他反应慢,应该说是她反覆无常才对。
“丫头,把你的计谋说一遍来听。”他搁下扇子,在她旁边坐下。
棠昱琋帮自己添茶,也“顺便”帮他倒上一杯,然后拿起少爷的扇子自在地摇起来,“那少爷方才说的『心怀鬼胎』、『唯恐天下不乱』的话呢?”
“收回。”他倒也乾脆俐落,另外还有奉送,“莫怪冷玉要夸你冰雪聪明,你果真机灵。”
一听说那位向二爷夸奖过自己,棠昱琋的眼很快注入了光彩,“二爷真的夸过我?”
“夸的还不只这些呢。”上官耀扬起嘴角,眸底掠过一抹狡黠,“丫头,先谈正事如何?”
棠昱琋一怔,狐疑地瞅着上官耀,“我看二爷夸过我不是真,少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真的。”
好聪敏的丫头!俊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你多疑了。”
棠昱琋想想时间不多,就暂时莫与他逞口舌之快了,便正色道:“我想老夫人一会儿便会过来,闲话莫说了。少爷如果当真要延缓娶亲,就得装成中了邪的样子,务必要瞒过一家上下,馀下的就让我来处理了。”她玩着发,双眸闪烁着兴味的光芒。
上官耀却有一丝顾虑,“你你相当迷信,若是要为我冲喜,怕不是弄巧成拙了?”
“少爷莫忘了,岳家老爷就郑小姐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只要将少爷撞邪的事闹到人尽皆知,郑家两老基於保护女儿的心态,自然不肯她这时候进上官家门,你说是不?”她家少爷呢,就是自信惯了,满身傲气,大概忘了郑家可也不是寻常人家。
说起郑家,郑老爷是州刺史,在地方上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郑家富贵利达与富甲一方的上官家算是门当户对的。
上官耀扬起嘴角,只因往常被催婚惯了,过去两年郑刺史每见着他面,总有意无意暗示着要他上门迎亲,他这才会一时胡涂了。
“言之有理。”他端起茶,这会儿当真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不只如此,我还料到一会儿来的肯定是觉明观那什么真人的大嘴道士,这个假道人莲花妙舌,无中生有,没有一点真本事,常藉着一群信徒宁可信其有的心理危言耸听,再乘机敛财,我们这一招呢,正好让他逮着了机会将老夫人当成送财菩萨,不怕他有本事揭穿你假中邪,就怕他可能说得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说到这儿,她反倒得意不起来,老夫人一向善待她呢。
上官耀狐疑地瞅着她,“你连这也算计到了?”
“我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困难。”她昂起下巴,手一把扇子频频招摇生风。
如果一切全如她所言,那么上官耀可要对这个丫鬟再一次另眼相看了。她真有如此过人机智,料事如神?
正当上官耀盯着丫鬟看时,丫鬟突然注意到手中这把少爷的扇子,上面绘着一幅山水丹青,栩栩如生,好不简单,但教她驻眼留意的却是上面的一个字┅┅
这字好熟悉,她不识字,不晓得这个字该怎么念,别的字她也许看过就忘,但这个字。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怎么少爷的扇子上也有这个字呀?
第四章
烟添雨色,淡淡的绿,淡淡的蓝,淡淡的橙;风引雨丝,一缕缕,斜斜、柔柔┅┅
“烟添疑有色,风引更如丝。”
棠昱琋打着伞,往小亭走来。她家少爷坐在亭中央,支着下巴,优闲地摇摆扇子,眼光落在缥渺迷蒙的黄昏雨幕之中,嘴吟着她有听没懂的诗句。
她收了伞,淡绿的裙摆下方湿染了一圈深绿,一双绣鞋也踩湿了。
上官耀见着她,笑着调侃,“雨深绿罗裙,丫鬟黛螺颦。棠昱琋正低头对着自己给雨打湿的裙摆攒着两叶柳眉,她家少爷吟诵的这两句,她可听得懂了,当下眉儿皱得更紧,一双星眸带怨地瞅向调侃自己的人。
“少爷,我好心给你送点心来,却反惹你笑,你倒『真有良心』啊。”她嘴嘲讽,一手同时取出小篮子的两碟点心和一壶香茶放到桌上,像要教他对自己的嘲笑愧疚似的。
“我这是『直陈事实』,哪是笑你了?”这么说着,他嘴边却还是笑。
还说不是笑呢。棠昱白他一眼,“今日少爷的心情可真好。”
她那语气呢,明显听来就是“邀功”来着,明讲了,就是说──
“你也不想想你今日的好心情,可是托了我的福呢!”
说起来也是。几日前那一闹,得来的结果完全如她所料,被请来的大嘴道人果真对“送财菩萨”进了一堆妖言,在双月楼上下贴满了符咒,还说什么厉鬼太厉,她家少爷必须“隔离”,以免伤及无辜,害得她当场憋了一肚子笑险些胀破肚皮。
这位少爷更绝,一下子翻白眼,一会儿又掐住道长的脖子不放,演得才逼真呢,可把大家唬得慌了。
这么大一场闹剧自然是弄得满城皆知了,老夫人虽然也如所料,想到了冲喜,郑家那方可也在掌握之中,闻风拒绝了。
双月楼本就是“禁地”,这下更没人敢踏足了,就连平常欣羡棠昱琋有“特殊待遇”的少爷迷们,这会儿见到她都会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害得她每日都得“多喝水”才能勉强在眼角挤几滴“水”来撑场面,总不能说她照顾一个“疯子”还高高兴兴的吧。老夫人呢,为了少爷整日忧心忡忡,棠昱琋基於内疚,只得天天去安慰,说是少爷日日有起色,相信不多久便可“好转”,这才让老夫人稍微安心了。
可老夫人似乎不放弃冲喜的事,每天除了到寺庙烧香拜佛,祈求少爷早日痊愈以外,就是拜托媒人往郑家走动,看能否说服岳家老爷、夫人让郑小姐嫁过来。
现在一家子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就连外边也是街谈巷议,满城风雨,看看眼下最优闲的人就属她家少爷这位当事者了,还有心情坐在小亭中,凝望雨,织就一帘空蒙,兴致起时便蘸墨挥毫,如今谁比他惬意?
在这闲暇无聊过度的时刻,让少爷他想起了这丫头怎可能会闲闲没事主动帮起他来┅┅可疑、可疑!现下定要问个明白。
“丫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棠昱琋还以为少爷这次变痴了,原来还记得她这人不可能无故自己惹事呢,不过反应也真慢,那么多天了这会儿才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