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月,他想了上百个名字,最后,他决定叫小姓儿“寅月”。
从此,小娃儿成了他的小月儿;他说她圆圆白白的小脸蛋像极了中秋节的月亮,看着她,他觉得自己天天像在赏月一般,所以,小姓儿是他的小月儿。
寅月满周岁,开口第一声唤的不是娘,而是——“筠……筠……”
细小稚女敕、口齿不清的童声,惹得晏庭筠惊喜地眉开眼笑,又抱又亲。“小月儿,我的小月儿会说话了!她会叫我的名字了!”
寅月睁着圆圆的大眼充满好奇地凝望他,见他笑,她也跟着笑,又唤了一声:“筠筠。”
“小月儿,妳真是我最可爱的小宝贝。”五岁的晏庭筠痴痴望着她,傻傻地笑。
寅月微微侧首,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多么天真无邪呀!
忽地,在晏庭筠猝不及防下,寅月“嗯”了一声,一堆白白的秽物以极恶心的状态躺在他脸上。
“哎呀!怎么又来了!”一旁看护的女婢夸张地叫了声。“这小月儿是怎么回事,老是跟少爷过不去!”
女婢抱起才刚会走路的寅月,一掌就要拍下去。
“不准打她!”晏庭筠厉声命令,瞪视女婢。
“可是,少爷,她吐了你一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抓伤你的脸,拔你的头发,打你……”
“她还小,不懂事,我告诉妳,她也是晏家的一分子,不准妳对她不恭敬,听到了吗?”
“是……是!”
晏庭筠的一番话,渐渐在下人之间传开来,向来脾气温和的少爷,竟为了一个小娃儿大发脾气!
从此,没有人再敢欺侮寅月,因为没有人敢得罪少爷。
时经十年,寅月十一岁了,晏庭筠也已是十五岁的翩翩少年。
一早,寅如嫣将女儿叫到面前,轻轻叹了口气。“月儿,妳昨天又上哪儿去了?”
寅月笔直立在一旁,低垂着头偷偷睨了母亲一眼。
“娘,我昨天……昨天……陪庭筠……”寅月倏地掩口,吐了吐舌。唉!又叫溜嘴了!
看来免不了又得让母亲叨念一个早晨。
丙不其然,寅如嫣轻蹙柳眉,不悦道:“月儿,妳怎么又直呼少爷的名字了!娘一再告诉妳,少爷是我们母女俩的大恩人,没有少爷,我们母女俩早已经冻死在路边了,难道妳忘了娘说过的话?”
“娘,我没有忘。”没忘,她甚至都会背了,她娘接下来要说什么,她还可以,字不漏照着念一周呢!
心里才想着,她的嘴型就跟着母亲的话张张合合,像唱双簧似的,搭配得完美极了。
“既然没有忘,为什么还对少爷不尊敬呢?虽然少爷当妳是亲妹妹般的照顾、疼爱,妳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分,不分尊卑,不懂得分寸,处处僭越,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娘难道是这么教妳的吗?”
“不是。可是,娘,是庭……”唉!又错了!“是少爷不准我叫他少爷的,他说如果我唤他少爷,他就不教我读书、习字,甚至不带我上街去……”哇,完蛋了!她又说溜嘴了!
“妳昨天又跟着少爷出去了?”寅如嫣一双秀眉越蹙越紧。
“娘,我……”寅月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尖地瞥见白玉莲远远地慢步走进西厢阁,连忙大声喊道:“莲姨!早安,您是来找我娘的吧?”
白玉莲笑着颔首,见寅月一副遇着救星的神情,便猜到她八成又挨训了,难怪庭筠一早就要她过来找如嫣。她加快了步子。
寅如嫣一见白玉莲,便出房门相迎。
“夫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没事,我只是一时兴起,想到弘福寺烧香,来找妳陪我一道去。”白玉莲说着,悄悄地朝寅月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我这就去准备,夫人请等会儿。”
“慢来,不急。”
直到寅如嫣离开,寅月这才吐了口气。
“谢谢莲姨。若不是您来,我可要被娘念得耳朵长虫子了。”
“甭跟我客气,莲姨一直当妳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妳可别学妳娘,跟我来那一套。”
白玉莲宠溺地拍拍她白皙的脸蛋。
“我知道,莲姨,是您疼我。都要怪庭筠啦!他昨天带我上街去,被我娘知道了,娘说我没个大小,尊卑不分。昨儿个庭筠还说有事他负责,今早我挨训了,却不见他人影,真是过分!”寅月噘着嘴,抱怨晏庭筠不守信诺。
“这么说起来,庭筠真是不对了!没关系,月儿,我知道他现在人在书房,有莲姨给妳撑腰,妳尽避去找他算帐,我把妳娘带开,妳娘就不知道了。”
白玉莲为她抱不平,还好心地帮地出主意,让她整整庭筠。
唉!没办法,她儿子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错事,害得地想责罚他也没机会!
幸得老天有眼,让她那“不正常”的儿子“捡”到克星。
五岁那年,她儿子竟然为了寅月对下人大发脾气,老天,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她儿子原来也是“人”呢!她还一直猜测她儿子是不是神灵再世,才会尽摆着一张弥勒佛的笑脸,她差点都要对着她儿子朝拜了。
现下可好,有了寅月,她只要一无聊,或者看她儿子不顺眼,便找寅月去欺侮他,既可以整她儿子,又有好戏可看,何乐而不为?
她可不打算告诉寅月,她是让她儿子给三请过来为她解围的。
寅月怒气冲冲跨进晏庭筠的书房。
晏庭筠正在习书法,听见粗鲁的脚步声,他只是弯起唇角,手中的笔并未稍停。
“小月儿,妳坐一下,我再写几个字,就可以陪妳了。”
他要写,她偏不让他写!寅月毫不迟疑,跟着拿起桌上的大毛笔,在砚台上沾了两下,随即在晏庭筠已写好的字上画下一个大“”,顺便在他拿笔的手上圈了一个“。”,然后得意洋洋地等着看他无可奈何的表情。
晏庭筠放下笔,抬起头来,也不生气,反而关心地问:“小月儿,妳生气了?是不是我娘去得太晚,妳挨骂了?”
“你还好意思提呢!昨儿个信誓旦旦地说我娘那儿妳会负责,绝不教我受一丝委屈,结果呢?一大早我便挨娘训话了,而你大少爷还悠哉地坐在这儿写字。你呀,真是教人生气!”
说着,寅月明亮的双眸已蒙上一层湿雾,又委屈又怨怒。
晏庭筠连忙起身绕过书桌,轻轻搂着她。“对不起,我以为让娘支开寅姨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让妳挨了骂。小月儿,真是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帮妳跟寅姨解释。”
他搂着她就要走出书房,寅月急忙拉住他。
“别去,我娘跟莲姨到弘福寺烧香了。是你请莲姨去找我娘的?”
晏庭筠点点头,“我娘没告诉妳吗?”
“没有。”寅月抬头望着他,“你肯定又做了什么让莲姨不高兴的事。”
晏家全家上下都知道,晏庭筠只有拿寅月没辙,因此举凡跟他有关的事,都一致推派寅月出面。例如:下人不小心摔坏了晏庭筠最珍贵的玉饰,寅月一肩扛下,说一声“我做的”,那么,便没事;相反的,晏庭筠还会关心询问:“小月儿,有没有伤着手?没事吧?”然后,他从此不再佩戴玉饰。
又或者,晏家长辈们有事相托晏庭筠,但明知他不会答应,此时,找寅月准没错,再怎么不喜欢的事,寅月一开口,晏庭筠一定毫不考虑地答应。
而白玉莲最受不了她儿子的十全十美,一点都不用倚赖她,害得她一丝丝为人母的感觉也没有。因此,只要她一不高兴,便怂恿寅月闹一闹她那完美得教人生气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