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活的山口贺夫却在这时放声朗笑,“哈,大哥,你当她是宝,而她却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他环着双臂、嘴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草枝,吊儿郎当地笑着。
“你给我滚出去!”山口尝君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哈——”他根本不在意大哥的恼怒。
有的人面对愤怒是以暴制暴,山口贺夫当然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反击,但是他不会,因为山口尝君是自己最敬爱的大哥——仅管只是同父异母的大哥。
凭良心说,他从没看过大哥会为一个女人费神,甚至失控,显然这个“失去记忆”的女人,在大哥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
逗弄的情绪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摆一发不止,山口贺夫忽而揶揄笑道:“是老爸让我来告诉你,渡边百合过两天要来咱们家作客,要你别再东奔西跑,好好待在家中略尽地主之谊。”
“他才是地主。”山口尝君一脸煞黑,浑身沽满肃杀之气。
“哈!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做不做悉听尊便,不过,别挑战老头的耐心,渡边百合可是他生死之交的独生女,再说,她也是人中之风,更是二老默许你未过门的妻子……”山口贺夫继续咬着野草,俊朗的外貌下流逸出未开化的兽性。
“那你去略尽地主之谊啊!”山口尝君的俊颜渐渐抽离情绪,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
“她是来看你的,我才不越俎代庖呢!”山口贺夫折回视线,落在纪香缇灼灿的乃血盈大眼之间,“我倒尽可以代你照顾她。她叫什么来着?”探幽的瞳光中闪现出一丝的认真。
山口尝君潇洒的脸庞,突地奔射出万丈刺眼的光芒,“别动她。”
“哈!那得看小美人她选择信赖你,还是我?”山口贺夫存心挑衅,却也为自己不明所以的“大胆”感到不解。
大哥一直是他心中的神祗,尽避他们同父异母、个性迥异,但从未像此刻这么想与他“互别苗头”。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这女孩眼中惹人爱怜的珠泪?
“滚!”山口尝君看见贺夫眼中那道跃跃欲试的讯息,那是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动,他突然感到恐惧……
恐惧什么?
恐惧他追求香缇?恐惧他侵犯自己的所有权”?恐惧……
不!她只是他的一项“任务”,救她,也不过是为了还她一分“情”。
山口尝君奋力将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恐惧感赶出心外,还用力拉开和室的门,“滚!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大哥!只是个女人嘛!不该为女人伤了手足情深才对,这可是大哥你的至理名言耶。”贺夫不怕死地以手指戳着山口尝君的心口。
山口尝君一把拍掉他的手,无情地再次令喝,“滚!”
“小美人!我先走了,如果我大哥欺侮你,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西厢院,莎哟娜拉!”贺夫英俊的容颜满了笑靥。
“她叫纪香缇,不准叫她小美人。”他是怎么了?!胸口的火气,为何如炬火不住地熊熊燃烧,也一路烧向无辜的纪香缇。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随便打开房门。”
“我……”她没有啊!
纪香缇赛若仙子的容颜因委届而掐出水来,纠缠住皙白的双颊,也濡湿了雪白的和服……
向来云淡风清的山口尝君,霎时被她的嘤嘤啜泣狠狠掴了一掌。
她为什么哭?是因他的话?还是她的处境?
“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不知道。”迷离的眼神令天使的脸庞更形无辜。
简单的三个字打散了山口尝君所有的期待。
他得赶快打电话到纽约,让纪家知道这事才好。再说,此刻她也不适合长途飞行,看来,暂住他家可能是目前惟一可行的作法。
第二章
纪香缇优雅地推开和室的木门,任微凉的晨风拂过一身。
眺望湛蓝天际与枫桠投影的湖面,水天似乎都随着红叶一起燃烧,煞是炫目,令人陶醉在初秋的清晨中。
水花的扬溅声,突地拉回她部分沉醉的思维。
翘首侧望,原来不远的前方有条宛如绸缎般的人工流瀑,在日头照耀下正反射出晶亮光芒。
回触花海中,不意倾头向上探去,天际云雾袅绕,棉絮似的变化宛若大师笔下的泼墨山水。
见这幽静之境,纪香缇开始心平气和地接受不知自己是谁的窘境。
突地,空气中飘来一抹和着草药与花街的香味,自远处渐渐接近……
侧耳细听,静寂中仍可听见衣与衣交错摆荡的摩擦声。
她很怀疑、也很好奇,自己为何会有这么灵敏的听觉。
她……到底是谁?来自何处?而前一天对她呵护备至,却反复无常的俊逸男子又是谁?
他说,他叫山口尝君,那他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
为何在她的思维里,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无从梭巡?
来人显然已将脚步放缓,却没有躲过纪香缇的耳畔,“谁?”
“山口尝君。”他为她“本能”的反应感到诧异。
他精通岐黄,对于她丧失记忆却留有既有的本领表示乐观,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她应该可以恢复记忆。
“请进。”她已端坐候着他进门。
“早。”山口尝君将手中拖盘放在和室中的矮桌上,仿佛这个动作已做过千百回似的熟练。
“早。”她对这个男人如此精于“家事”感到有些好奇。
“现在感觉如何?”山口尝君问得礼貌却带着疏离。
“很好,只是……还没想起自己是谁。”她答得恬淡。
“喝了它,会好得快些。”他将亲手为她调配的汤药递上前去。
“又要喝?”精巧的五官霎时挤成了一团。
山口尝君错愕了半晌。
以前她优雅得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如今却像个邻家淘气的小女孩倚着亲人撒娇耍赖,希望借此远离自己所不喜欢的事物。是什么事让她改变的?难道记忆丧失,也会让其心性跟着改变?
“你必须喝。”尽避好奇,他还是强令道。
他没有姐妹,生命中除了母亲之外,不习真正和女人交手过,他总嫌她们最累赘,更无心深交,如今面对纪香缇的撒赖,还真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们打个商量——”纪香缇一直沉寂的俏皮细胞,似乎在刹那间苏醒了。
“免谈。”他冷若秋霜。
“拜托嘛。”眼角来着温柔,皙白净洁的柔叶,毫不作态地攀上山口尝君的和服水袖之上。
他想甩开她无礼的要求,却不忍拒绝这张犹似池中睡莲绽开的芳泽。
“你最好了,别让我马上喝它嘛。”一阵娇如孩童的嗓音,呢诉渚托。
“这……”素来冷静的他,几乎要被她娇咛之声彻底打垮。
“好嘛。”她敏锐地闻到两人间拔河的胜利声浪,逐渐倒向她。
“除非你想一辈子有家归不得!”
“你……”失望的她,突然放肆地啜泣起来。
“不准哭!”对于女人的泪,他怕!怕自己会因此心软而任她们予取予求。
纪香缇被他的喝声给震住了,立时敛下满脸的委屈,而纤细的肩头还是不住地抽动。
山口尝君倏地侧过身子眼不见为净,一手指着桌上的汤药,“你是要自己唱,还是我硬灌?”
“你……一定是阎王投胎。”纪香缇忿忿地拭去颊上珠泪。
“阎王是不投胎的。”他瞄了她一眼,说不为她动容是骗人的,但他还是强压着急于拥住她的渴望,冰冷以对,“快喝。”
“喝就喝。”怒归怒,但一举一动仍流露她本来的优适与端庄,一口接一口地饮着那碗苦味十足的汤药。
“下次别再要赖,否则我会亲自把它灌进你的肚子里。”山口尝君一见她认命地喝光汤药,满足地收拾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