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哗然之中,阿史那页丸落马了,甚至落得极其狼狈,还差点被自己的马踩到。而当他为躲这一踩,向右一个翻身,再次面朝上时,海震的弯刀已架在他脖子上。
这个变化太快,也太戏剧化了,旁观的人们甚至还没看清楚,已然胜负分明。
蹦掌声零零落落地响起,最后成了轰轰烈烈的喝采声,大漠上没有国界,只有英雄,海震成了当今世上最令人称道的英雄,当之无愧!
阿史那页丸目光微黯,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自己战败的事实,他连最无耻的撒手锏都出了,仍无法力挽狂澜。
海震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肩上那把匕首,冷淡地道:“你必须知道,我不可能再让曦存受任何一点伤,三年前那一次,已经够了。”幸他衣物穿得极厚,只受一点小伤。
声音虽低,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羡慕及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于曦存,而她只是浅浅一笑,将感动放在心里。
因为她一如往常的相信他,无论如何他会胜,他会带她离开这里。
“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你,以祭我朝数万英灵?”海震阴沉沉地问。
阿史那页丸的目光微微一变,他抓不准海震敢不敢杀他,但他确实不想死。他还没有坐过可汗大位,也有太多理想没有实现,他不能死在这里!
围观的人同样因海震这句话骚动起来。虽然一开始是阿史那页丸以生命为赌注,但他可是莫利可汗唯一剩下的儿子,而莫利可汗因伤缠绵病榻、命不久矣,他会是将来的可汗。如果真让海震一刀斩了,别说部落里的人担不起这个责任,只怕休兵以久的边疆战事,将会再起。
此时,身为这两个男人争夺的主角,却一直置身事外的于曦存,突然走进了战圈。只见她如此从容不迫,如此优雅动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璀璨地走入了人们的心里,也走入了阿史那页丸的心里。
“你从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想征服海震的女人,才留我这条命。”她淡淡地对阿史那页丸道。
仍躺在地上,一脸灰败的男人只是苦涩一笑,并没有回答。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真的爱上她,当她在战场无畏地挺起胸膛接下海震那一箭时,他便惊艳于她的勇敢与无畏,只是他对她的爱,输给了对权势的恋栈。
“我可以向海震求情,饶你一命。”她在这么说的同时,海震的刀甚至没有震动一下,似乎真的她说了算。“我要你成为可汗以后,二十年不准向中原用兵。”
“这种事,不是我能决定的。”阿史那页丸皱着眉头,有些沙哑地回道。
“不,你可以。”她在部落里住久了,也不时注意大漠里的情报,因此相信自己的判断。“突厥战败后,各部落元气大伤,莫利可汗撑着病体不死,就是想利用剩下的威信,收拢更大的力量,而这些最后不全都交给你?将来,你会是突厥里最有权力的可汗,只要你不出兵,仗就一定打不成。”
阿史那页丸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她说的对,但真要他隐忍二十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吞下这口气。
犹豫过后,他试探性地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海震,动手吧。”于曦存觉得才刚与海震重逢,自己就越来越像他了,杀人这样的话她居然也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海震就如同一个听话的随从,弯刀毫不考虑地劈下,就在即将把阿史那页丸身首分离时,他突然大叫一声——
“等一下!”他发现自己的背全湿了,就算在战场上,也没像这一刻这么紧张过过,因为他知道海震真的会杀他。“我需要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用二十年让你们突厥休养生息,让大漠里少死些人,不好吗?”她仍是微笑,但笑得有得迷离,有些残酷。“何况我们大可立刻将你斩了,突厥没了可汗,保证乱成一片,五十年都不能向中原用兵亦有可能,现在不杀你,只是感激你三年前没有杀了我,但若你执迷不悟……”美目再次望向海震的刀子。
海震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直在心里叹息可惜她身为女子,若她是个男儿身,依她谈判的功力和冷静的心志,肯定能为朝廷打下不世的功业。
不过,也幸好她是女的,否则他这一生,将不会再爱上别人。
阿史那页丸几乎没有再拖延的余地,只能答应,当下便叫酋长取来纸笔,立下正式文书,捺下指纹,这件影响双方久远未来的大事,就这么定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收妥文书后,于曦存故意有些挑衅地问道,这三年来她忍气吞声,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可以……”阿史那页丸回答得有些没好气。他开始怀疑当初没杀她是不是个大错误,他迷恋的女人根本不是仙女,而是个妖女!
海震与于曦存双人一骑,带着部落里替两人准备的食物和水,便和众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再见,踏上归途。
只是在他们才刚掉转马身,阿史那页丸的目光微凛之际,海震的话又冷冷地飘了过来——
“不准派人来追,否则我就回来再杀你一次。你知道,我的刀很快的。”
“要是我,我会直接杀了阿史那页丸。”海震认真地道。
“若杀了阿史那页丸,大漠变得更乱,突厥之后的演变就难说了。”望着渐渐远去的大漠风景,于曦存有许多感慨。“控制住一个阿史那页丸,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突厥,也没什么不好。”
“但阿史那页丸得了二十年休养生息的时间……”这是海震的忧虑。
“谁说的?”于曦存回头,朝他顽皮地一笑,“我只说二十年内,突厥不准向中原用兵,可没说二十年内,中原不能向突厥用兵啊!”
海震那颗没读多少书的脑子终于懂了,也对于她的古灵精怪感到好气又好笑。
日后若阿史那页丸想通了这一点,或者等到中原人兵临城下的那一刻,他或许会气得吐血吧!
“只是回京之后,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海震遥想京城里龙椅上那个人,“当初我抗旨弃官,理应打入天牢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也不是没有倚恃。”她拍拍自己衣袋,那张阿史那页丸捺指印的正式文书。“即便不算大功,将功抵过也是可以。”
于是两人决定不躲不藏,回程的路选得十分堂皇,大大方方地南下后,过了长城,再西拐至甘州,因为海震要来这里算一笔帐。
罢进甘州城,马上有驻军代表前来迎接,将两人恭恭敬敬地送进甘州刺史府。
“李诚信这家伙,心虚也不过如此,哼!”海震冷哼一声。
引起身旁于曦存的轻笑。“他也算怕了你了。”把海震交代的人给弄丢到大漠,偏偏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李诚信,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认识海震这家伙。
“他若不好好把那件事交代清楚,届时我便血洗他李家……”海震早看出门帘后那鬼鬼祟祟的影子,故意撂下狠话。
“使不得啊!”果然,门帘后的李诚信苦着一张脸出来。“海兄,实在是小弟对不起你,但小弟也是有苦衷的,如今你不是迎回美娇娘了吗?”
“但她是在你这里被掳走的。”海震冰冷的视线一凝。
“冤枉啊,将军!”李诚信扮足了苦旦,一张脸比苦瓜还苦。“当初是京都指挥使蔡强来到我这里,拿他的官威压我要我交人,甚至带了一群士兵搜索这栋宅邸……你也知道,甘州因为离突厥近,驻军自有边防将军管,我是无权管辖的,又如何能抵挡蔡强的大批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