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哪里是发脾气啊?最多算有一点点不高兴。你看咱家老爷发起脾气来,见到谁都骂,还操家伙打人哩。”
方含云笑着道:“天翔才不是我爹那种人,他就算气急了也最多一甩袖子走人罢了,绝对不会又打又骂。”
“小姐,”腊梅故意拉长声音,“你这么说就是很了解姑爷的脾气秉性了?”
“死丫头,”方含云捏她一把,“你敢笑我,是了解,怎么了?在一起两年什么人都会了解了,何况……”
腊梅帮她接口:“何况好歹他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啊。”
“死丫头,你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要不您拿针把我的嘴巴缝起来?”
方含云恼怒地道:“你当我不敢缝啊。”
“唔。”腊梅急忙双手捂嘴,惹得她笑骂道:“死丫头,快去把线拿过来。”
“咦?”腊梅一手搭上门帘子,突然转头又问:“小姐,姑爷跟你发脾气你觉得委屈,这算不算有一点点喜欢他?”
方含云大声地叫道:“腊梅。”顺手操起一团绣线朝她丢过来。
腊梅灵巧地躲过,“格格”地笑着钻出门帘,一抬头差点儿撞上门外的人墙。
“呀——唔唔唔……”她的惊呼被一只大手捂住,纪天翔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连连点头,他才放手。
她大大地喘了几日气,压低声音道:“姑爷,你没走啊。”
他脸上微微一红,也放低声音道:“刚才惹云儿哭了,我想看看她有没有生我的气。”
“哦——”她一笑,“所以趴墙角。”
他急急地道:“才不是,我这就走了。”
腊梅突然扬高声音道:“小姐,你说你帮姑爷编一个如意结,他会不会感动得想哭?”
纪天翔的脚步顿住,狠狠地瞪了腊梅一眼,她对他龇牙做个笑脸。
方含云在里间道:“瞧你说的,一个大男人就算怎么感动也不会哭啊。”
“说不准哦,姑爷这么在乎你,你要是送他礼物,他没准真会哭。”
纪天翔伸出双手,做势要掐她脖子。她朝他眯眼一笑,掀开帘子,吓得他急忙闪身,怕被方含云看到。
室内又传来腊梅的声音:“小姐,不然咱们赌一赌,你送个如意结给姑爷,看他到底会不会哭?”
方含云道:“死丫头,你今儿怎么了?竟动歪脑筋。快给我坐下,咱们得好好想想这四个字该怎么结上去才好。”
没有听到方含云的允诺,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一想到腊梅的话:“姑爷跟你发脾气你觉得委屈,这算不算有一点点喜欢他?”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甜蜜,最后摇摇头,带着傻笑离开了。
除夕,丞相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的人都穿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裳,内外两位管家摞起袖子卖力地指挥,丫头婆子仆役小厮一面忙里忙外一面说笑打闹,好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腊梅跟在小姐后头,走向后院主屋。进府两年,主屋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大婚次日早上陪小姐来敬茶,第二次是小姐突然病倒夫人传她回话,这是第三次。纪府的辉煌气派到处透着官家的威严,不比方府的镏金俗气,但同样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这种贫贱人家出来的丫头,怕是一辈子也适应不了大富大贵吧。
老爷夫人坐在主位上,接受晚辈家奴的拜礼,并一一给了红包。夫人收了方含云献上的如意结时,只是端庄地笑着,口中称好,脸上却没一点儿欣喜之意。本来,这么隆重的场面,丞相夫人自然要有夫人的威仪。
等下人们都去堂下热闹了,纪丞相道:“吩咐厨房开席吧。”
纪夫人唤道:“招弟,去把二少爷带出来。”
“是。”大丫头招弟应了,片刻工夫牵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少年出来。那少年神情呆呆傻傻,踉跄地跟在招弟身后,脖子会转眼珠不会转,“呵呵呵”地一直笑。腊梅暗想:这位应该就是患有痴呆的那位二少爷吧。
纪丞相起身招呼道:“来来,大家人席吧。今晚是除夕,图个热闹。管家,赵妈,招弟,玖哥,你们都坐,还有那个……”他指着腊梅,“含云身后那个丫头,你叫什么来着?”
腊梅福身行礼道:“回老爷,奴婢叫腊梅。”
“腊梅?嗯,”纪丞相点点头,“名字取得好,这会儿正是腊梅开的好时候,你也坐吧。”
几位下人一起躬身道:“谢老爷。”
腊梅还没直起身,忽听招弟一声惊呼:“二少爷”。就觉眼前一花,直直地被人扑倒,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身上压了个大山似的人。
众人都吓得站起身来,招弟奔过来拉住二少爷纪天栩的胳膊,急喊:“二少爷,快起来,快起来。”
纪天祤死死地搂住腊梅,凑过嘴来在她脸上胡亲一气,口齿不清地叫着,“香香,我要香香,香香。”
纪天翔连忙用双手把他提起来,哄道:“二弟,乖,起来,哥哥给你香香。”
纪天祤死拽着腊梅的衣襟不放手,哇哇大叫:“不要,我要香香,我要香香,要香香。”
纪夫人过来握住他的手,哄道:“好好,祤儿乖,给你香香,娘给你香香。”
纪天栩“哇”的一声就哭了,一只手胡乱挥开抓他的人,一只手仍然抓着腊梅不放,边哭边喊:“香香啊,要香香啊,香香啊。”
“好,香香香香,”纪夫人急了,朝着腊梅吼道:“你给他香一口就行了嘛。”
腊梅被撞得晕沉沉的,哪里知道他们在嚷些什么。
招弟赶忙道:“腊梅,你在他脸上亲一下,就是香香了。”
“哦。”腊梅抱着头申吟,眼前一片模糊,觉得有人推了她一把,便一头栽进了纪天祤的怀里。
纪天祤在她脸上擦了一片鼻涕口水,这下可乐了,抱着她又叫又跳,“姐姐,姐姐,香姐姐,天祤香姐姐。”
纪府上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打娘胎里出来就痴呆的二少爷,第一次会叫自己的名字了。
方含云是这会儿惟一关心腊梅的,她拽着纪天翔的衣袖着急地道:“天翔,你叫他把腊梅放下来,她好像晕过去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抓住纪天祤,把腊梅救下来。
纪天翔一把抱起腊梅,叫道:“玖哥,去找大夫。”
方含云顾不得什么礼数,跟上纪天翔的脚步,就听身后传来纪天祤惊天动地的哭声,“姐姐,姐姐,给我姐姐,给我姐姐。”
第五章
好好的除夕宴闹得人仰马翻,腊梅倒没什么大碍,就是额头脑后各起了一个大包,而壮得跟头牛似的纪天祤却突然病倒了,发着高烧,昏迷不虚,口中啧啧地叫着“姐姐”。大夫说是受到了惊吓,冲撞了,开了几帖安神的药方,吃了倒也见好。
事隔两日,方含云带着腊梅到主屋谢罪。纪夫人依然端庄而坐,只说了一句:“算了。”
方含云见如此冷场,只好起身道:“媳妇告退。”腊梅也跟着起身。
纪夫人突然唤道:“等等。含云啊,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跟老爷商量过了,要给天翔纳妾,人已经选好了,出了正月就选蚌黄道吉日成亲。你们俩成亲两年了,圆不圆房我们可以不管,但纪家的香火不能断。念着你身体不好,人就不往‘云翔居’里安排了,以后妾室院子里的事也不劳你费心,我自然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