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晶晶,”他的声音突然低沉,感动地道,“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提了几个建议而已。关键在于你家人的态度,如果他们不想原谅你,你穿什么买什么,根本不重要。”
“不,我谢你,不仅因为几条简单的建议。这么多年来,你是惟一一个让我坦诚说出整件事的人,也是惟一一个给予我安慰和鼓励的人。这是我的心结,它压着我、折磨着我,就算我的事业再成功,赚再多的钱,我都没有真正快乐过。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真正体会到高兴得睡不着的感觉。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没有勇气踏进家门;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找谁分享我的喜悦。”
“呵呵,”她打了个呵欠,“那我不是很幸运?”
“不,是我很幸运。二十九日上午,我开车刚路过客运站,没想到就遇上班长下车,订了同学会的事?那天深夜我随意将车停在一个街心公园,没想到还在睡梦中就会遇到你?你说,有些事是不是靠缘分的?十三年没见的同学,突然就见了;在那么多同学面前说不出来的话,一冲动就说了;徘徊几天没有勇气,突然间就充满力量了。我小的时候算过命,算命瞎子说我命里有贵人,十年前李工头是我的贵人,现在你就是我的贵人。叶晶晶,叶晶晶,晶晶?”
“嗯,嗯?”叶晶晶猛然睁开眼睛,迷茫地道:“什么?”奇怪,怎么睡着了?
“哦,对不起,我一直唠唠叨叨,又吵醒你了。”
“哦哦,没关系。”又一个大大的呵欠,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势不两立,缠斗得如火如荼,“杨鹏啊,”她操着困倦的嗓音,“我知道你现在很兴奋,很想找人听你说话,可是你的声音催眠效果太强了。要是你不怕浪费电话费,我可以把耳朵借给你,但是不保证听到哦,因为我感觉马上就要睡着了。”说完,立刻就向睡神投降。
“叶晶晶,叶晶晶,晶晶?”杨鹏试着跟电话里香甜匀称的喘息声沟通,他想告诉她,他不怕浪费电话费,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她拨给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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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痛啊心痛啊,看到手机,想到长途加漫游的电话费,叶晶晶就会觉得心痛,虽然杨鹏好心地及时挂断,可之前至少让她睡掉了十几分钟,心痛!年前车票紧张,年后车票还紧张,看着手中两倍价钱的黄牛票,心痛!就要回到工作岗位了,每天对着电脑跟线条图纸过日子,心痛!饼一年老了一岁,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心痛!为什么心痛的事情那么多?该死的,出租车也跟她作对,一连拦了几辆都有人。
“叶晶晶。”一辆深灰色的桑塔纳停在她跟前,杨鹏从车里探出头。
“咦,是你啊,还没回去?”
“过几天就回去,你去哪儿?我送你。”
“好啊,”她自己开门上车,“我回家。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没带家里人出来兜兜风?”
“天气太冷,老人家出来不方便,我妹妹坐月子不能出来,小正,小正她跟我还不是很熟。”
“慢慢会好的啦!”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他挑动嘴角,“反正我是送朋友去春城的火车站,不是去玩,他们跟去也没什么意思。车票太紧张,这边买不到,春城的站大一点,过往车辆多。”
“就是就是,”她不住地点头,“我一大早就来排队买票,结果窗口一开就告诉三日内的票都没有,第四日的明天来,你说气人不气人,害得我最后买了张黄牛票,还是硬座。”
他笑道:“打个电话给我,我载你回去就好了,反正顺路。”
“你不是要接你家人?”
“爸说跟妹妹住边了,不习惯我那里,再说,故土难离,舍不得周围的老邻居,叫我带着小正就好。”
“那小正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他语气黯然,“那孩子很懂事,也很沉默,我们说什么她都不发表意见。”
“有没有让你妹妹私下问她?”
他惊讶地抬头,然后摇头。
“笨啊,女孩子的心事比较喜欢跟年龄相近的女人说,回去别忘了问。”
“哦。”他乖乖地应着,脸上露出笑容,“你想什么时候走,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最迟初九早上,我初十要上班的。”
“好,就初九,时间我们再定。”
“太好了,等我一下。”叶晶晶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摇着钱包道:“我把黄牛票处理了,同样是坐着,坐轿车可比坐硬座舒服。”
他笑笑,突然觉得回家的旅程有她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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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很秀气,细眉大眼,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水当当白女敕女敕,若不是长手长脚身材细瘦,根本就不像北方孩子。杨鹏给她们彼此介绍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叶晶晶一眼,淡淡地叫了声“叶阿姨”,仿佛每日晨读,是个形式,连个“好”字都没加。
叶晶晶弯下腰,对着她的眼睛,看到那平静的眸子深处有一丝胆怯和彷徨。一个十二年没有父母的孩子,突然有个男人冒出来,说是她的父亲,然后她就毫无选择地离开所有自小相熟的亲人,跟着这个“父亲”面对她未知的生活。因为她没有选择,爷爷女乃女乃老了,不可能再照顾她,姑姑有自己的家,而她有个有钱的爸爸,这个爸爸可以给她舒适的生活、良好的学习环境。姑姑告诉她,跟着爸爸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的将来着想。
“嗨!”叶晶晶轻轻地在她耳边打招呼,嘴角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叫阿姨把我叫老了,你可以叫我晶晶。”
她把目光转向父亲,杨鹏给她一个温和的笑,“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她垂下头,保持沉默。
“好了,咱们该上车了吧?”叶晶晶把行李递给杨鹏,伸手不轻不重地搭上杨正的肩,“我跟你一起坐后面,不介意吧?还是,你想坐在爸爸旁边?”
她的回答是低头钻进后座。
车子驶在蜿蜒的盘山道上,两边交替闪过堆满积雪的树林和光秃秃的石崖,叶晶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杨鹏说话:“喂,还记不记得前面那个山坡?好像叫天平岭吧,咱们初一那年春游来过的。小正,你们春游过没有?”
“有。”简简单单一个字的回答,她也不再追问。
一会儿,叶晶晶又喊:“看,那是核桃树,我小时候跟表哥们上山打过核桃呢!小正,你一定没见过吧?”
“嗯。”
“啊!快看快看,野鸡,小正,看到没有?扑棱扑棱飞的那个,落那儿了,那儿,树枝上。”
杨正小小的头颅凑过来,虽然没说话,但大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叶晶晶抓着她的手指向野鸡的落点。
杨鹏刻意将车速放慢,等那只小动物离开视线,孩子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失落的光芒,回转身来,对上叶晶晶含笑的眼,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趴在她腿上。她有点害羞有点胆怯地别开眼,悄悄退回自己的座位。叶晶晶伸出手,放在她头顶上轻轻地揉了揉,柔声地问:“困吗?你可以靠着我睡一会儿。”
她本能地缩了缩,却没有避开她,幅度很小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