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震,撇开目光。
她保持着微笑,继续道:“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到今天才表现出来。”
他翻身仰躺,伸长手臂,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也许,人在离别之际特别容易冲动。”
她的笑容淡了,有些急切地问:“那如果我如愿考上,或者在这儿找工作,不离开呢?”
他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没说话。
“你继续当你的大哥,我继续做我的平平,吃饭、玩牌、聊天、打闹,一切照旧,对吗?”
“嗯。”他点头。
她告诉自己,她对他不曾有过逾越和奢望,曾经的迷惑已经证实是错觉,她早就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得很准,把他们的感情看的很清楚,不该有失望的,不该感觉受伤的,但为何鼻头酸涩,眼角湿润呢?
“那么——”她深吸口气,尝试着微笑,掩盖浓重的鼻音,“现在你想我和你保持什么样的关系?”
他坐起身,一只手插进头发,哑声道:“朋友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单纯的朋友。”
咚!像一记重锤砸在头顶上。不单纯的朋友!他,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他是闻昊,是大哥,是她二十几年来推一不分性别的知心朋友,而他竟然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猛然跳下床,站起身道:“你想走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她的声音也有些哑,“宿舍关门了。”
他开始烦躁地在地上走来走去,然后霍然顿住,刚好停在那道金黄色的光亮中央,揉紧眉心道:“那你给宿舍打个电话吧,别让同学担心。”
金色的光照亮了他的眉眼,清晰地映着他眸中的抑郁和挣扎,只一眼,她的恼怒和失落就消失殆尽,心底只余一丝涩涩的酸和隐隐的疼。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无暇去分析,只是听话地爬到床上翻出电话机,给宿舍拨电话。
“喂?老六,是我,江平。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在……在表哥家里,他们要玩通宵。”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撒谎,却是第一次单独跟一个男人在外过夜。
放下电话时,她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频率超快的心跳声。然后,她感觉到身后的温度,一只熟悉的大手搭在她肩上,只是轻轻地搭着,却令她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他的声音就在她脑后,“为什么留下来?”
“宿舍关门了。
“呵!”他轻笑一声,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理由,楼门关了可以敲开,何况毕业前夕门禁并不是很严。他另一只手搭上她另一个肩头,将她的身子扳正,让他们可以面对面。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意识,她迅速地道:
“好奇吧,想知道留下来究竟会怎么样。”
他一僵,缓缓放开手,缓缓地看了她一会儿,恢复刚才的姿势躺下。
她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她没有经验,不知道正常情况下男人得到女人这种回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放开,别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也许源于三年多的默契和了解?
她手肘向后支在床上,视线跟他成45度角,想偷看他的表情又不敢看。
他突然轻笑一声,摇头道:“小泵娘,真是个小泵娘。
她保起嘴,“我已经不小了。
“呵。”他点点自己的右臂,轻声道,“过来。”
她从眼皮底下瞄他浅浅的笑容,似乎还是往日那个不太温柔也不太严厉的大哥,犹豫一会儿,她选择躺了下去,似乎内心深处有另一个自己支配她的行动,令她抵制不了他的诱惑。
他右手卷着她耳边的散发,状似闲聊地道:“怎么也不把头发弄一弄?乱糟糟的。”
“想留长,总要经过这种半长不短的时候,现在忍不住剪了,以后还是麻烦。”
“你们女孩子啊,头发长了要剪短,短了又要留长。”
“你懂什么?女孩头发才重要呢,换发型就是换心情。”
“小孩子,要是换了种发型就能换心情,那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她支起身子,“别总说我是小孩子,你只不过比我老十岁。”她双手食指交叉做了个十字。
“好,不说你小。”他又勾勾手,她乖乖地躺回去。这一次就不像刚刚那么忐忑,跟在家躺在父亲的臂弯里一样自然,仿佛这个臂弯就该属于她的。
他侧身,右侧手臂和大腿横过她的身子,将她牢牢地圈在怀抱里。她的身躯立刻僵硬,右手迅速地扣住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手。他不动了,默默地搂着她,呼出的热气吹在她耳根,很轻很轻地问:“怕我吗?”
她颤抖着道:“怕!
“怕什么?
“怕……怕你意图不轨。
他轻笑,头一低在她脖子上吹了口气。
她反射地一跳,刚想挣扎,却感觉到他的大手包住她的手,暖暖的热力从颈项和手背两个触点渗入肌肤,还是那种舒服的感觉,没有脸红心跳,没有激望,只有安全信任,或许还有一点点温馨,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他的头更低一些,埋进她的肩窝,闷闷地道:
“有别的男人这样抱过你吗?
她摇头,随后猛然大叫一声,“啊!除了我老爸。
他先是一僵,然后在她腰间用力拧了一下,斥道:“小泵娘,耍我。
她委屈地道:“是真的嘛。
“呵!”他的笑声带着点宠爱和无奈,“是不是特别信任我?
“嗯。”为了加强效果,她还用力抬头点了一下。
“唉!”他长叹,一个翻身放开她。
顿失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偷偷地瞄他黑暗中的侧影,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双眼睛闪着点点晦涩的光亮。
“大哥。”她涩涩地开口,“你今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偏头看她,柔声问:“你指什么?”
“比如说——跟女朋友吵架?”
他眉心用力一拧,语气不悦地道:“你当我有病啊!”说罢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她感到一阵委屈,是他反常,怎么能怪她乱猜?若是真的受了什么刺激,他今晚的行为还值得同情,若不是,那就是可恶了,她也是想替自己找个不用计较的借口啊!原来男人别扭的时候比女人还难缠,算了,反正就要走了,就当是失眠的夜晚做了一场荒唐的梦。他不也说“人在离别之际特别容易冲动”吗?况且在一定程度上他满足了她身为女性的虚荣心,让她体会到一个男人用看女人的眼光看她时是什么感觉。
窗外电闪雷鸣,哗哗的雨声刺激人的耳膜,像滴滴打在心坎上。她看着他宽阔的背,凉意深深地沁人骨子里,她爬起来想盖上被子。
他呼一声转过身来问:“你去哪儿?”
“不去哪儿,有点冷。”
“哦。”他把他那侧的毛巾被抽出来盖在她身上,顺势又搂住她,她默许了他的拥抱。人家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选择留下,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等于默许他将对她做出的一切可能。难道她是个坏女孩吗?不,她没有想过也绝不会允许他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但不可否认,她喜欢这个怀抱,却并不眷恋。不知道,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留下来,好奇?同情?关怀?窃喜?还是一点点的虚荣?恐怕都有吧!
她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心跳居然比雨点更加平静。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呼吸朝她唇边凑过来。她反射性地一躲,轻轻的吻落在她发丝上,她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道:“别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