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艳指着沙发道:“你坐,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请你尝尝李嫂的手艺.晚上我叫司机送你。”
他笑道:“我们刚吃完午饭。”
“哦。”她用力拍一下额头,“我忘了,不过你可以尝尝李嫂做的甜品,很好吃的。”
“好啊。”他看着她脚步不稳地走上楼梯,不明白她明明情绪不稳定,为什么还请他进来。
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过来,沏上一壶茶,恭敬地道:“先生,请喝茶。”
“谢谢。”迟骋第一眼就对这妇人很有好感,她令他想起母亲,不过她比老妈白多了。他主动搭话:“你就是李嫂?”
“对,我是厨子兼佣人。先生叫我李嫂就好了。”李嫂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很慈祥。
“我叫迟骋。”
“哦,迟先生。”
“不用这么客气,在家的时候我妈都叫我臭小子。”
李嫂又眯起眼睛笑了,这位迟先生真亲切,不像小姐的一些朋友,眼睛长在头顶上。
戚无艳下楼来就看见迟骋和李嫂谈笑风生,仿佛多年老友一样。迟骋看到她,起身轻快地叫道:“无艳,李嫂答应晚上给我煮山芋吃。”
她在他温暖的笑容中怔忪了,他叫她“无艳”,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而他的语气是那样和谐自然,仿佛他本就该这样叫她。
“是啊,小姐。”李嫂没有发现她的惊愕,兀自高兴地道:“迟先生刚刚跟我说了他们家乡的煮法,蛮新鲜的,我想可以试试啦。”
“哦,好啊。”她应付地点头。
“那我去准备了。”李嫂兴冲冲地走向厨房,不忘回头问:“水开了再加糖对吧?”
迟骋大声道:“对。”
戚无艳盯着他道:“你对老人家好像很有办法。”
他笑道:“我对很多事情都很有办法。”
她低声沉吟:“是吗?”突然抬起头来,朝他妩媚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他有瞬间眩惑,不由自主随她走了好几步才缓过神来,问:“戚小姐,你带我去哪儿?”
她清脆地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刚才不是叫我无艳吗?怎么这会儿又叫戚小姐了?”
“我……”他噎住,谁知道刚才怎么就月兑口而出了?可能,因为她换了米色家居服,退去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气势,显得平和而更有女人味了吧。
她打开一扇带有希腊女神雅典娜浮雕的房门,正对门口是一整片落地窗,视野刚好对着后院的广场,房间左侧是一张设计典雅的水蓝色双人床。迟骋的脚步定在门口,这显然是她的卧室。
她随他停住,用力拉了下他的手道:“怎么不进来?”
“戚小姐”,他聚拢眉心,语气凝重,“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她看着他笑,眼底深处有一抹寂寞和苍凉,“做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卧室里能做什么?”
“戚小姐,”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他一连说了几个“你”,最后长叹道:“你累了,先休息吧,我下去看看李嫂的山芋煮得对不对?”
“迟骋?”她叫住他,声音低低幽幽的,“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很失败?”
“不。”他握紧拳头,兴起想揍祁绍的冲动,“你是个成功的女人。”
“成功的女人?哈哈,哈哈哈!”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比哭还难听,“你错了,我是个成功的商人,却是个失败的女人。你我彼此心知肚明,你找上我,不也因为我是成功的商人,而不是因为我是成功的女人。”
“戚小姐”,他直直地对着她,郑重地道:“恕我直言,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祁绍一个男人,你为了他自暴自弃,不值得。”
“你懂什么?”她美丽的大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你没有爱过,怎么知道爱人却不被人爱的滋味?尤其,他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他爱的不是我。”她说到最后一句,几乎就在嘶吼,长长的头发凌乱地廷扬,映着一张愤怒而哀怨的脸庞。
他沉默了,片刻后低低地道:“对,我不懂,所以我没有资格说话。你——先休息吧。”他转身走到门口,听到背后一声压抑的啜泣。他的腿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十分困难,但他还是跨出房门,转身握住门把,看到她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水在指缝中串串滑落。
房门关上的前一刻,她破碎哽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我不会介意。”
她站起身,拢了拢头发,堆起一个苦涩的微笑,自嘲道:“我很少这么失态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次都被你撞见。”
“呵。”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可能我比较倒霉。”
“我看也是。”她抓了串钥匙递给他,“这是法拉利的钥匙,你可以先开回去,明天再还给我。”
他没有接,定定地道:“我可以陪你吃晚饭。”
“不必了,”她吸吸鼻子,“谢谢你的好意,改天吧,不要在今天。”
“可是,李嫂的山芋还没煮好。”
“你可以带回去自己煮。”
“我不开伙。”
“迟骋?”她提高声音,“我今晚需要的是陪我上床的男人,不是陪我吃饭的朋友,你明白吗?”
他很认真地摇头,“不明白,排解痛苦不一定要找人上床。”
“找回女人的自尊却一定要。”
“嗤——”他嗤笑,谴责地望着她,“自尊?戚无艳,你根本不尊重你自己。”他说完“砰”一声甩上房门,“咚咚咚”下楼。
戚无艳一震,呆呆地盯着那扇门,好久,他的话才反射进她的大脑,“你根本不尊重你自己。”她靠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是,她根本不尊重自己。她想尊重,可是有谁肯尊重?男人尊重的是她带来的利益,没有一个人肯把她当做女人来尊重,包括祁绍。她已经累得不想挣扎了,就这样堕落算了,不去计较,不去执著,不去尊重,也许她可以活得更潇洒,更轻松。
黑夜在无声无息中笼罩大地,寂寞在无声无息中侵蚀脆弱的心,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孤独的女人,失恋的心情,寂寞的长夜,除了抽烟她还能做什么?
门板“笃笃”地响,她烦躁地吼:“说了不吃,别来烦我。”
“笃笃笃”的声音持续着,李嫂今天怎么这样没分寸?她猛地拉开房门,准备狠狠地责备李嫂一顿,看到门口高大的身影,她首先愣住了。
迟骋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托盘,尴尬地招呼:“嗨,该吃晚饭了。呵,也许应该说,该吃宵夜了。”
她呐呐地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他黝黑的脸上有一抹晕红,“我还没陪你吃晚饭。”事实上他的确已经走了,而且是走路,但是在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在脚后跟被新鞋磨破皮了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他首先想到他是不是已经惹恼了她,然后想到了他们的合作案,然后又想到如果他走了她大可以找别的男人,他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排着队等这样的机会。他知道这样想很卑鄙,但是与其让别的男人卑鄙,占她的便宜,不如他卑鄙一次,至少他不算下流,也不太贪婪。于是他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走回来,神色平静地走到厨房,把李嫂煮的山芋吃个精光,然后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她,一直等到现在。他知道她不会下来了,也知道她不会去找别的男人,所以他先前说的话有些重了,他应该上去道歉。他嘴上这么告诉自己,其实心里想的是她这么久没有动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总之他上来了,没忘了拿个托盘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