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阳直觉的反应就是甩开他质问:“你干什么?”糟糕!隐形眼镜撞掉一只,左眼看东西模模糊糊,拐带右眼也发花。
“对不起,我只是想扶你起来。”那人的声音嘎然而止,像被噎到。
咦?这声音这身形怎么有点熟悉?像——
她抬头就掉进一双惊喜的深潭里。“芷阳?”凌云志喊,几乎将她的耳膜震破,“怎么是你?”他激动地抓住她双肩,“真的是你。”
芷阳尴尬地笑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就是所谓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他察觉她的无奈,迅速放手,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正要开口,手机便响了。
“对不起,”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电话,“喂?是我。什么?好,我马上来。”他匆匆看一下表,“真对不起,我有急事,我们改天再聊。”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不放心地问:“你是在这家公司上班吧?”她吓了一跳,被动地点点头。
“那就好。”语音未断,他人已经进了大门。
芷阳良久才回过神来,就这么走了?刚才不是在做梦吧。鼻子和额头还疼着呢,不是做梦。想想自己刚才就像个傻瓜,连句话也没说,一点不像他遇见老朋友那样惊喜。看来他已将七年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千二净,只有自己仍然耿耿于怀。为什么有关他的点滴都记得那么清楚?“改天再聊”,他好像很肯定他们会再见似的。奇怪!他究竟到这里做什么?平静的心无端掀起波澜……
甩甩头,不想了,上班要紧。上班?芷阳醒悟,飞速冲进大厅,电子表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八点过五分!总机小姐探出头来,心不在焉地喊着:“何芷阳,迟到五分钟,扣除本月奖金20%。”
天杀的凌云志,她和他犯冲!
凌云志放下手中的合约,攒紧眉头,这种条件纪青山都可以签,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从中吃了多少回扣。现在人家一听老总换了人,立即停止拨放资金,工程被迫停止,于效益和信誉都是极大的损失。
他点燃一只烟,临行时总公司董事长韦吉康的一席话犹在耳边,“纪青山是只老狐狸,H市子公司是个烂摊子,这个烂摊子只有你能收,这只老狐狸只有你能治,董事会早就有人向我提出他的事,但是有部分董事被他笼络,所以只有真正抓到他的把柄,才有办法让他下台。现在我把担子交给你,放手去干吧,我做你的后盾。”
这个担子他能扭得起来吗?来H市是对还是错?
他想起了早晨的一幕,坦白说他当初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希望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遇到熟悉的人。她变了!他抽出她的人事资料,照片上的女孩浅浅地微笑着,长发披肩,摘掉眼镜露出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仍然保留着小女孩的纯真倔强,多了一分明媚温柔。现在的她稳重成熟,衣着得体,那张险上还隐约带着他熟悉的自信。七年了,很多人和事都并非刻意去记忆,但心底的影像却始终未曾磨灭,如今赫然破土而出,清晰得令人心惊。终于明白上次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第一次她就认出他了,他却没有认出她。第二次的相遇又如此匆忙如此突然,不过没关系,同在一幢大楼里,有的是机会接触。
只是,这是否可以算是一个新的开始?或者算是一种缘分的延续?
何芷阳!芷阳!阳光下的芷幽草!
不知为什么,他对于那天她坐在双杠上的印象特别清晰,感觉就像一株风中小草,孱弱苍白,却有种倔强的韧性,散发着淡淡清香。
听老人们说,芷幽草状似水稗草,生在水边,清晨起雾的时候,香气最盛,十里之外都可闻。人们往往寻香来找盛开的鲜花,却不会想到是草的香气。
再看一看她这几年的业绩,干得不错,俨然已是设计部的顶梁柱,凭心而论,足够资格接替马升文了。看来时间真的可以令人成熟,如果七年前她有现在一半的成熟稳重,就不会闹得不欢而散了……
春假之前,学生会传出消息,说钟岩要被撤职,因为他的法学课没及格。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学生会干部不允许有补考。假前的最后一次例会,钟岩正式宣布辞职,整个宣传都霎时陷入愁云惨雾之中。春假还有社团旅行,宣传工作一大摊,突然没有了带头人,一切工作都乱了。凌云志虽然暂代宣传部长之职,但是他的事情太多,总是找不到人,副部长王佼为人过于和气,没什么魄力,新人便都看着芷阳做事。
叶钦兰私下里曾对她说:“用心干,你有希望接替钟岩的。”芷阳吓了一跳,于情于理都不会轮到她,一是她资历太浅;二是王佼是副部长,理当他接任才是;三是还有两位大二的学长在部里干了一年半了,哪有她的分呢?但是,如果她能够成为第一个部长级的大一学生,又是何等的荣耀,起码是对自己才华和能力的最好证明。
整个春假旅行计划中,芷阳几乎一手包揽了全部工作,宣传海报当然是她打主力,另外创意设计,贴海报,组建宣传队,包括传达消息跑腿之类的她都于,累得自己筋疲力尽,但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次活动搞得很成功,宣传规模比以往都大,效果也很好。坐在旅行车上,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芷阳有种空前的自豪感和满足感。连唐老师也说,这次的宣传工作搞得不错。
在车上睡了一觉,芷阳感觉精神好多了,疲惫去了大半。青青湖外围是一大片草地,湖边还有丹顶鹤群,大家穿着泳衣跳进湖里游水,捧起岸边晒得热乎乎的黑泥埋在身上,据说可以美容,保养皮肤。湖水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就二米多,但是水凉,玩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芷阳刚游到湖中央,就感觉右脚一阵钻心刺痛,才喊一声:“救——”就已经灌了满口水,有人飞速游向她,两个男生将她托出水面,往岸边游来。凌云志本来在岸边生火,听见喊声,急忙丢下手中的木材跑过去,一把抱起芷阳跑向帐篷,高喊:“钦兰、梁蕾进来。”
叶钦兰抢上来铺好毯子,凌云志将芷阳放好,叶钦差急忙帮她压胸吐水,吐了好几口,芷阳的气才顺过来,猛咳个不停。唐老师和同行的女老师赶来时,芷阳已经完全清醒了。
钦兰拍着芷阳的背问:“你游泳挺好的,怎么溺水了呢?”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芷阳拿开钦兰的手道:“脚突然抽筋,我也没想到。”
唐老师道:“水太凉了吧,云志,告诉同学们不要玩水了。”
“哦。”凌云志钻出帐篷。
叶钦兰嘱咐一句:“你把衣服换换,全湿透了。”
女老师帮芷阳盖好毯子,“下水前做做运动就好了。”
梁蕾道:“她最近忙得太累了,本来就没有体力。”
唐老师看看钦兰和梁蕾,“你们也去洗洗,身上都是泥,让芷阳睡一会儿吧。”
芷阳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谁将她抱上车,什么时候回到营地她都不知道。营地设在附近一个小学校内,同学们在院子里燃起篝火。芷阳换好衣服走出来,就看见叶钦兰领着几个女生在火堆围成的空地上跳舞,乐队的同学伴奏,凌云志与钟岩坐在一起,为她们鼓掌。
梁蕾看见她,朝她招手,在身边挪出一个位子,拉着她的手问:“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