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停了一会儿,见她还站在原地,抬头道:“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再走。”
她的脸瞬间苍白了,感觉又回到了那间的充满冷冷月光的办公室。梦醒了么?魔咒散了么?一夜温柔之后,他又要变回那个冷漠忧郁的萧嚣了么?
他迷惑地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哦,”他垂头看一下表,“我的时间不够,不能送你回去,你只能自己搭车了。”
那么,他起码应该站起来送她到街口,起码应该给她一个温柔的道别吻,起码应该承诺要给打电话,起码应该--说声再见。但是他只是安稳地坐着,静静地回视她,好像他的所作所为,是那么自然合理的一件事。
她退了一步,颤抖地道:“那我走了,你,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
“嗯。”他浅浅微笑,然后转过头去看日出,仿佛那轮红日比她更吸引他。如果她有后羿的神力,就要射下太阳,归还属于他们浪漫而虚幻的黑暗,归还他们短暂而幸福的梦。可是她没有,她此刻甚至连责问他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踉跄而走。
直到身后急促零乱的脚步声消失,萧嚣才吃力地撑起身体,右手颤抖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喘息沉重紊乱,灰白的嘴唇中挤出虚弱的字句:“简医生么?我在步行街的江边,我在发烧。”手机掉落,他倚着堤岸的栏杆滑坐于地,朦胧的视线中是一轮火焰般的红日,身体里出像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焚烧他的血液,他的细胞和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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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六天,旭阳没有见到萧嚣,她后来知道了那天上午根本没什么工程要签,他摆明了敷衍她,或者说根本就是骗她。他究竟把她当什么?圣诞夜打发无聊的游戏么?曾对自己说过哪怕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也心甘情愿,但当眼睁睁地看着梦碎了,看清了游戏的玩票性质,她还是忍不住要怨。怨他本来无心,为何还要招惹她。虽然等于是她将那礼貌的朋友之吻加温的,但是他怎么能顺水推舟占她的便宜?怎么能在这一切的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之后冷漠至此?如果她现在见到他,会再给他一巴掌,为她的爱,她的怨,她的煎熬。
当林旭阳真的见到萧嚣时,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朝他和虞薇微笑点头,看虞薇挽着他的手臂,坐进他的奔驰,风风光光地去参加“风”集团的尾牙。
呵!报应!她曾经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追女孩子的游戏晚几年再玩”,现在的确晚几年了,她也被他玩弄了。她捏紧拳头抵住胸口,眼里没有泪,只有心在滴血的声音。
于志伟在她身前站定,低下头问:“林工,你不舒服吗?”
“没有。”她强迫自己微笑,“胃饿得在抗议了。”
“那就快去吃饭吧。”他不自然地笑笑,突然吸了口气道:“林工,我祝你和你男朋友幸福。”
“谢谢。”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是她能体会出他的真诚。
“那,”他搔搔头,“我先走了。”
“再见。”她看着他转向通往停车场的出口。等她出了大厦门,看到总机小姐坐进他的车,两人相谈甚欢。原来,那句祝福等于一种变相的告别,告别了曾经对她的那段短暂情愫。于志伟是聪明的,懂得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而她,是个傻瓜。更傻的是,她居然还在因为萧嚣这样的大烂人而心痛。
旭阳有些赌气地拨了段启军的电话,响了两声之后被对方挂断,这表示他在创意。她听着手机中的盲音,突然很庆幸他没有接。她不可以一遇到挫折就求助于启军,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会有他新的恋情,她也会有她的,盲目地求助于他,会令她陷入恶性循环。她将手机按掉,关机,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同样寒冷的夜,同样绚烂的夜景,街上却冷清许多。明天是元旦,一年的最后一晚,大家都在陪亲朋好友共同欢庆,只有她,孤独地放逐自己。她想,如果这时候有辆车撞过来,或者遇到拦路抢劫,她可能连救命都懒得喊。她一直逛一直逛一直逛,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拐进了一条又一条路。传呼机响了,她按掉,关机,免得影响了游荡的兴致,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理。举目四望,居然又到了步行街,午夜的城市,恐怕只有这里还有点人气吧。
她敲开了一家已打烊的花店,买了一大捧玫瑰,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她根本没注意都是些什么颜色,任凭睡眼惺忪的老板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搭配,不耐烦地将她送出门。江边的风很猛,很冷,玫瑰花瓣补吹得七零八落,沿着堤岸狠狈地卷入江心,瞬间被茫茫夜色吞噬。天空飘起清雪,狂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刺骨的疼。
她松开包装花束的丝带,残枝散在地上,随着风歪歪地移动。她的脚已经冻僵了,走路也歪歪斜斜的,浑身冻得几乎麻木,反而不觉得冷。她踉跄着往前走,数着堤岸上的路灯,一盏、两盏、三盏……她甩了甩千斤重的头,视线一片模糊,一定是下雪的关系,不然怎么连第几盏灯都数不清了呢?她靠着一盏路灯的灯柱喘气,手脚像万针钻心般刺痛,视线越发模糊了。
她冻坏了,必须回家,再待下去会冻成僵尸。她还有理智,所以不想活活冻死。前面有车灯的光在闪,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她朝车灯走去,希望司机能够伸出援手,在她求救之前,车停了,一个人冲出来,抱住瘫软的她,她看到一双黑黝黝,亮晶晶,盈满焦虑,泛着血丝的眼睛,知道自己得救了。
车内的空调渐渐温暖了她冻僵的四肢,手脚又痒又痛,比麻木时难受。她忍不住咬牙申吟,谁来帮她把它们剁掉?
车停了,那个人把她抱出来,脚步匆匆,几乎是一路狂奔。她被放进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那人在月兑她的衣服,不,她不会是遇到了吧?她想阻止他,但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身上更是刺痛得使不上力气。她被什么东西裹住,一会儿,那人又抱起她,放进温水里。冰冷的肌肤爱了突来的刺激,每一个毛孔都在痛。她难过地申吟,一个声音温柔地字抚:“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凉气顺着毛孔排出体外,肌肤渐渐适应了水的温度,暖烘烘的热气笼罩着她,好舒服。疲惫一波一波袭来,她在舒适的温暖中睡着了。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脑袋痛得像有人在里面开演唱会,喉咙干得像火烧,身上又酸又痛又冷又乏。好难过,她要死了吗?地狱酷刑也不会比现在的感觉更糟吧。
她挣扎着喊:“水,水。”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笆露沾湿了她的嘴唇,她循着本能大口大口地吞咽温水。那点水分很快就被燥热的体温蒸发,她冷,冷得全身发抖。有个人一直在用湿东西擦拭她的身体,她闻到类似酒精的味道。她被灌了些苦苦的东西,大概是药,手臂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好疼。该死的,谁敢趁她睡觉的时候给她打针?她想张开眼跟那人理论,但怎么也张不开。四周又安静了,她感觉舒服一点,有人爬上床,搂紧她,在她耳边不断重复:“旭阳,求求你,她起来,求求你,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