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不!”她迅速打开丝绢吓!这女红实在不怎么样,字也歪歪斜斜。
执子之手,与子……
张错手脚太快,害她只匆匆瞄到一行字。
“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禁不住兀冒的妒意,她又想呕吐了。
“是的。”张错摺好丝绢,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怀中。
这条手绢是寒曦负伤时,他从她身上找到的。以他俩的相知相惜,无需追问,便猜得出,必然是要送他的。
她亲手刺绣的字,却已不复记忆,想是幽冥中早已注定,他俩终究无缘。
“你无耻!”好个见一个爱一个的采花大盗。寒曦气得醋意大发,“告诉我,她是谁?”
“你不必知道。”知道了只是徒增伤感。
“不,我有权利知道。”抓住他的衣襟,伪装的坚强,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
“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是个……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好女孩。”仓皇回眼看,抛给她一记轻愁。张错无言地,继续走向回京的黄沙路。
是晴天霹雳吧?寒曦呆若木鸡,久久,久久无法回神。
她的悲哀,心痛完全不需要酝酿,直接而且冷硬地直窜肺腑。
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在乎他,她猛烈摇摇头,想把他连人带影一起抛向九霄云外,可,她办不到,越拚命挣扎,越觉他有蛊魅人心的魔力。
这个臭男人……“喂!等等我!”
∞∞∞∞∞
回药铺?
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卖药兼看诊的铺子。寒曦站在廊下,冷冷地交代张错。
“你先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进去。”她不要药铺的掌拒和客栈的小二一样,误当他们是一对“贤伉俪”。
药房颇大,写着药名的小抽屉占满整整两面墙,地上还堆了许多尚未切割分置好的药材。
瘪前的伙计引着她走进后堂,“台阶,小心点。”
大夫是一名五十上下年纪的老先生,花白头,颇亲切和蔼。
他仔细地把过寒曦左右两手的脉搏,眉开眼笑地说:“恭喜你,是你怀了身孕了,你家相公有没有陪你一道过来?”
“怀……孕?”寒曦感到双手抖得厉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发冷。
怎么会呢?她不过是……
原来那样就可以受孕。天!她怎么那么愚蠢?现在怎么办呢?
“没错,大约有两个月了。最近有没有害喜得很厉害?”
“害喜?”如此“艰涩”的名词,寒曦可是第一次耳闻。
“是啊,会不会感到心想吐,吃不下东西,常常吃了又吐,胃里翻搅得极不舒服。”
一颗豆大的汗才自光滑额际滑下,一颗颗,悄然晕化于衣襟,像被生擒活逮的偷儿,心虚地逃离粉颊。
寒曦忙捂住嘴,怕一不小心汇漏那无可告人的惶恐。
“那……怎么样才能让我不再呕吐?”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怎样才能把“怀孕”变没有,或变不见?
两个月?完了,“他”不是张错,而是……
是谁呢?混沌的思绪,令她一时间根本记不起来曾经跟谁有过肌肤之亲。
噢!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原来她不止是个随便任性的女人,还……还是个放浪形骸,不知俭点的婬妇。
无限懊恼地,她突然好恨好恨好鄙视自己。
“没有办法,这种现象过一阵子就会自动消失,不算是病,熬一熬就过去了。”
寒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药铺的。
“大夫怎么说?”张错急切的言词,更教她羞愧莫名。
“没什么,只是太累了。”她踩着凌乱的脚步,身子连挺直都有困难。“让我背你。”她这样子何止累,根本是失魂落魄。“你现在愿意背我了?”寒曦惨然苦笑。不了,她不能再倚靠他了,从今天起她必须跟他划清关系,认真面对自己的将来。
“再这样下去,怕你撑不到京城就会病倒。”一个大病初愈的人,的确不适合长途跋涉,都怪他太粗心大意!
寒曦重伤后丢失的魂魄,在听到“怀孕”时,生生地又捡回些。
“我真的安邦侯的独生女?”
“是的。”正因为如此,他帮坚持非送她回去不可。
“那……我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愈详细知道自己显赫的背景,寒曦就愈胆寒。这种事要是让父亲知道,或传了出去,她将要拿什么面目去见人?
脑中烙下一个接着一个难堪的画面,每一个都直刺她的胸口让她痛得无以复加。
“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去?”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静静将孩子产下,也许还可以平平安安苟活下去。
“不,你必须回去。”只有将她平安送回侯爷府,他才能放心回彤云寺出家。
“不要,我不回去,你敢骗我,我就死给你看。”
第十章
“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这地方深入山坳,泉瀑飞溅,林幽亭阁,游目四顾均是绿意环簇,置身其中,但觉暑意全消。
此处乃张错的女乃女乃和母亲楼氏隐居之所。
自从武馆横遭变故之后,他们便迁居到这地方来,过着简朴宁静的生活。
“你既然不愿回京城,我只好先将你安置在此,再以飞鸽传书通知令尊。”张错冷硬线条的脸如融冰,慢慢匀出柔和的笑容。
待会儿将她托付给他娘照顾之后,他就必须离开了,想到离别在即,他的心便不说不出的酸楚。
“不要通知他好不好?”寒曦的渴望永远沉浸在他两潭黑黝黝的眼波中,从她苏醒至今,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眸光如此这般撼动人心。
“是谁呀?”由西侧厨房里跑出来的是张错的女乃女乃。“嗳哟,要死了,原来是错儿。”
“他才刚回来,你就咒他死。”一个冷冷的声音猝然插入进来。
寒曦定睛一瞧,是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一头漆黑如乌木的发,髻插着飞凤钗,朴素中虽掩华贵,身上一绫罗裹着稍稍丰腴的身材,整个人清气爽,色彩奕奕。
“娘。”张错十分愧疚让母亲看见他这身狼狈相。
“回来就好。”她眼尖,立即瞥见张错那头不合常理的灰白长发,以及他身旁的美丽女子。
“她是谁?”老女乃女乃抢着问,习惯性的挤白眼给她媳妇瞧,警告她下次不可以在外人面前乱顶撞她。好歹她总是她的婆婆嘛,什么态度?
“晚辈刘寒曦,见过——呃——”张错尚未跟她介绍这位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是何身份。
“女乃女乃。”一个爱惹是非又古道热肠的老太太。
早年守寡的楼氏还肯照顾亡夫的母亲,实在是罕见的美德,多年来在邻里间已传为佳话。不过这段佳话的两位当事人却并不怎么开心,婆媳俩对阵,几乎没有休止过一天。
“女乃女乃好,伯母好。”寒曦外表娇甜已相当惹人喜爱,乖乖巧巧的样子,更迅速搏得老女乃女乃和楼氏的好感。
“好好好,别净站在这儿。阿宝,招呼客人哪,真是不懂事。”责备完媳妇,忙拉着张错,叨叨絮絮,从三餐吃食到一干经历,问得巨细靡遗。
阿宝是楼氏的小名,夫婿亡故后,全世界就只剩老女乃女乃敢这样对她大呼小叫。
“多给你们准备一点吃的。”偌大一栋宅院,就她们两个,外加三名丫环,空空荡荡,却总是没办法容纳她们同时存在。
“快去快去,错儿有我陪就可以了。”跟媳妇恶斗是老女乃女乃闲暇兼不闲暇时的最佳娱乐。
张错早习惯她们的口枪舌战,并不以为意。倒是寒曦,竟罪该万死的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