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遇上狗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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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梦也没想到她一个普通平凡到走在路上跌倒都不见得有人会多看一眼的女人,竟然会遭遇到她以为只有国家正副元首、当红影歌星才有资格获得的殊荣,成为报章杂志八卦媒体捕风捉影紧跟盯梢的对象。
史佳无力地坐在电脑前工作,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头去看茶几上那张报纸。
三天前的旧报纸了,还只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一张拍摄技巧拙劣、目标物模糊不清的照片,和一段以臆测和夸大占掉主要篇幅、真正属实的句子还得费心去找的报导,就是造成她这一连串灾难的导火线。鸿远收购内幕桃色无边?黄金单身汉之子已上小学?风流业主俏寡妇……
当事人均不作任何回应,记者只好自己半挖半制造,用上最原始的守株待兔伎俩,看能不能炒出什么人来说说话。
这些可笑的耸动标题她可以一笑置之。用电脑网路工作,她关在家里一整个礼拜都不打紧,但是小秉每天上学、放学和妈妈要出门都得打一场乱七八糟的混仗,才是让史佳最最光火的一件事。
丁家派来专业保镖护送又如何?他们最基本的自由都已经被侵犯了啊!
被她骂到快臭头的丁鸿钧,也根本不清楚为什么向来在商界以行事低调闻名的丁家会引来这么大的关注。
淡水那块土地的行政、法律运作都在正常进行中。
原本"鸿远'已经因为大动作竞标信义计划区的土地成功转移了社会大众和媒体的注意力,却因为这个报导让早已不是新闻的淡水捷运开发案再被炒起;利益商机都是次要,这其中身为地主的史佳和收购人身份的丁鸿钧互有牵扯的超大八卦,恐怕才是看好戏的人真正感兴趣的部分。
他们的关系以这种方式爆发,也让丁鸿钧在公司硬是压下投资案的威严立场尽失,董事会随时会召开,清算他失职的地方。
生活在短短几天内整个颠覆了过来,他们除了紧紧依靠着彼此外,都宁可暂且忘掉该去面对的责任、压力,该是对立的身份,和双方的坚持终有一边必须让步的事实。
还能不谈、不想的时候,就不要谈、不要想吧。
大门口有动静,史佳惊讶地竖起耳朵。这些天他们被恐怖的狗仔们吓怕了,干脆去拜托邻居从共用的后院小门进出比较省事。
"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还从大门口进来?那些记者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进来的是徐老太太,史佳赶紧靠上前去问东问西。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门口没人,记者都散了。"徐老太太月兑下安全帽口罩。"又不是什么事关重大的社会新闻,这种八卦追了几天追不到,一定又有新的事情引开他们注意力了吧?"
"希望是这样。"
史佳耸耸肩,回到电脑前。
再晚一点,小秉被司机送回来,过不久,丁鸿钧也来了。
"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方法把新闻压了下去?"
史佳狐疑地盯着像在自己家一样安适自得地月兑鞋喝茶看报的丁鸿钧。
"那样没营养的报导,本来就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他翻过一页报纸,声音异常的冷淡。
很简单就承认了这个他做过的事实——捏死蚊子一样的小事。
"喔!"
她模模鼻子,没有再问下去,反正那些搞得她家鸡犬不宁的人统统消失最好,至于怎么消失的她没兴趣。
"早知道能这样,怎么一开始遇到这事你跟我一样无头苍蝇似的?"史佳比较好奇的是这个。
"我以前以为行事低调、端正言行就能明哲保身,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
丁鸿钧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过来坐下。"还好遇到了高人指点。"
"事情过去就好了。"
史佳鸵鸟一样一头埋过他怀里,呼出一口气。
"总算又可以平静过日子。"
"没那么简单。"丁鸿钧竖直着眉摇摇头。"土地的事情我还在等着被清算斗争,在完全解决之前记者随时都会回头来追后续发展。"
"我有这么重要吗?"史佳无辜的小脸仰着看他。"我跟你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对恋人,不是吗?"
"如果我是先遇到你的那个人,那么我会比较容易达成你这个愿望。"他的笑容很无奈。
"遇到庆云从来不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史佳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不过我也要说,即使没办法谈平凡人的恋爱,我还是很高兴我遇见了你。"
丁鸿钧笑开脸,这是他听史佳说过的、最接近深情的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明天就是自然景观住宅评估报告出炉的日子?"
很不幸在这个时刻,他脑子转过了一桩关系重大的事。
"你好像说过。"
这些日子,她烦得忘了。
"结果不一定会是可行的。"
"我知道。"
"如果计划不可行,非得大刀阔斧地开发的话,你……愿意卖了那块地吗?"丁鸿钧深吸一口气。
"为了我。"
第九章
丁鸿钧在早晨七点钟步入自家公司大楼,无心关照警卫惊异的注视,更无暇理会满血丝的双眼使得对方的注视加入多少猜测成份;快速交错的步伐敲击地板的声音回荡在大范围的空旷中,直奔私人电梯上到顶楼办公室。
昨晚,他一夜无眠,仿佛是在等待审判日的天明。
是啊!审判日,多么贴切的名称。丁鸿钧胡乱抓起桌上的任意一份档案打开,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意图欺骗自己的脑袋正在忙碌中。
"我要想想。"
空气中,这句话直接钻进他的脑膜,直通思绪的核心。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声响。这句话,是史佳说的。
想想,想想,还是想想。为什么对他切身利害的一点要求,她总是只有这句话;而对那个男人承诺她的所有缥缈不切实际,却是这么果敢奋不顾身地去保护?
他是在吃醋,他承认。而且丁鸿钧认为,他非常有资格吃醋。
从遇到她的那天开始,他一心一意、小心翼翼地对待、呵护她,倾尽全力付出所有,才换得爱苗一点一滴地成长苗壮;别人的眼光也罢,家人的羁绊也好,甚至于是他该达成的公事,都义无反顾地私心为她拦截下来了。如果史桂眸中的爱意是真的,为什么就是不能也为他做点什么?
他知道跟那个死掉的男人、跟他的意念、跟他们的回忆争宠是很傻的一件事,但是……反正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是满心不快!
丁鸿钧很很地合上一个字也没入眼的档案,伸手模了他办公桌上"供"了很久的芥末豆,撕了包装就地大嚼。
呛辣的滋味直冲脑门,让他像被打了一拳一样的脑筋急转弯。
史佳说的只是她要想想,并不是当场回拒他,不是吗?
你是一个闯入者啊!丁鸿钧。他在脑袋里告诉自己,你的出现改变了她以为会永恒的爱和坚持,是你逼得她非得做不同的选择的。
那,你又怎么能怪她说"我要想想"?如果没有你的话,她可以毫不留情地说出她原来的答案。
和她原来的整个世界对峙,你还能要她怎么办?
丁鸿钧啊!你还说你爱她!
他灌下一整杯水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多了。
也许专家的评估报告会是好消息,也许董事会赞同他对土地案作法的说词?
也许,一切都会平安度过?
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敲门声后,他精神奕奕的秘书大踏步走了进来。"楼下警卫跟我说你一大早就像火箭炮似地冲来了。"
丁鸿钧对那张他今天特别看不顺眼的唇红齿白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废话少说,把我今天要受死的时间统统呈报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