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不干了的真正原因啊。"余若薇慢条斯理地喝口可乐。"我就觉得你这尽责的母亲、媳妇加一家之主的形象,和一通电话告诉我你累了、你不干了的高中女生口气,怎么样也搭不起来。后来才懂了。被那样条件的男人盯上,认识你十几年了,你那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和对人情事故不知变通的脑袋,我还会不知道吗?没问题,我可以理解你心里的矛盾。"
"等等等等……"史佳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什么叫"那样条件的男人'?你见过什么人了?"
余若薇从上回在电话里臭骂过她之后就没再联络,史佳心怀愧疚,也不敢再去打扰。整个辞职事件都是"余主任"去搞定,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来龙去脉。
"他对你真有心,竟真的把你人事资料上的项目一条一条查出来。虽然只是指挥下属的一个动作,可你知道他们那种人一点点心思都很值钱的吗?"余若薇叹口气摇摇头,很陶醉在她设想的故事里。"我觉得你好像灰姑娘哦。"
史佳非常想昏倒,虽然她老友的幻想已经八九不离十。
"你先招认,到底是怎么知道有这个人的?"
在若薇面前刻意否认、隐瞒什么都算侮辱她们的友谊,史佳才不多花这力气;她对了鸿钧究竟做过什么比较有兴趣。
"子公司一个小小的夜班职员离职,让人力资源室主任被叫去总公司问话,我会笨到以为这很合理吗?"余若薇啧啧有声。"就那个大头嘛!没想到一个短短的颁奖典礼也会冒出这么教人意外的火花,你们不会是一见面就看对眼了吧?"
"他把你叫去问话?是不是问有关土地什么的?"来不及交代他们前后的交集,史佳先关心他究竟是用什么心态在调查她。
"什么土地?他只是威胁我供出你的身份。你到底是怎么变这么重要的?"余若薇被问得一头雾水。
"所以他那时候并不知道我跟那笔土地的关系喽……"史佳自言自语着。
不知道为什么,确定了这件事让她心里某个地方有了云开日出的感觉,好像先前都是蒙着阴影似的。
"究竟什么土地、什么关系?还有,你突然不想要这个工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余若薇用力把她摇回神。"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我最讨厌事请听到一半被悬在半空中了。"
史佳老老实实地从值大夜班时接丁鸿钧的电话开始讲起,到他出现在那场颁奖典礼、之后共度的那个下午,原以为可以不再见面却又因为土地的事情被牵扯上,连他每天的站岗、表白都一字不漏地呈报上去。
"难怪……"余若薇伸个懒腰,脸上的表情是听完故事后的放松和"原来如此"。"你们两个是注定好的了,这样的缘份别人想要都要不到哩。"
"怎么连你都变得那么天真?"
这么轻易就获得好友的支持,史佳没有欣喜的神色,反倒挂上整片哀怨。
"这是爱情,爱情耶!"余若薇戳她。"你看过谁像在谈国家大事一样严肃地谈恋爱?你脑子里可以留个空间,不要什么都评断是非对错风险好吗?"
"恐怕很难。"史佳扁嘴。
"男未婚女未嫁,互相看对眼又没别人反对,我就不知道你在龟毛什么。"余若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没人反对?搞不好只是还没出现而且。"
"台湾现在手上掌握的钱比他多的人十只指头算还有剩耶!他想做的事谁敢反对啊?"
"事情比你想像的复杂多了,有妈妈有小秉有庆云还有那块地……他说的任何一句情话我都要用不同角度解读好久,你知道吗?"
"我真的会被你打败!"余若薇抚着额头大叫。"怎么会有人龟毛到这么一心一德、贯彻始终啊?事情真那么困难,要不你就继续拒绝他嘛!至少你心里只想着不要不要会简单一点。"
"我也没办法……现在想说不要我都觉得很难过了……"史佳还是扁嘴,低垂着眼,绞着手指。
"我就说吧!你自己早陷进去了。"余若薇乐得。"这个大总裁真是好样儿的,这种融化厚厚城墙的决心耐力,我欣赏……"
"你刚刚叫他什么?"史佳狐疑地抬起头。
"大总裁啊!"
"你跟我谈的是同一个人吗?"她再确认。
"应该是吧?"余若薇搞不懂她干嘛突然这么问。"把我叫去问话的,鸿远集团的总裁丁鸿钧啊!"
史佳傻眼了!
她一直以为总公司的"大头",再怎么大也不过是领人薪水、替人做事的平凡老百姓,除了赚的钱比她多,实际上是和她差不了多少的。
可是现在他是台湾前几大企业的头头,有豪门有阶级有社会知名度的人,在她的观念里根本是活在不同空间里的生物啊。
"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不知道有个年轻的王永庆在追你。"余若薇又想昏倒了。
"我是不知道啊。"史佳呆呆地转过头,看她一眼。***
带小秉去百货公司逛逛、到中正庙去放风筝喂鱼,史佳母子回到家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有铲子和锅子碰撞的声音了。
"回来啦?好不好玩?"妈妈流着汗、带着笑的头探了出来。
"好玩啊!阿嬷你看这些全都是余姐姐给我的!"小秉两只小手抓不下的玩具,用衣服盛着向阿嬷献宝。
"哇!这么多!你可有得玩了。"阿嬷很捧场地跟着欢呼。
"对呀!"小秉一溜烟跑上楼回房间去了。
史佳跟着站在楼梯口。"妈,我去换件衣服就来帮你。"
"你慢慢来不用忙,我已经有个帮手啦!"
厨房门口适时探出另一张脸。
"嗨!"丁鸿钧抓着锅铲跟她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史佳又傻了。
"放假无聊,本来想来找你们玩的。"他说着孩子话。"伯母说你先带小秉出去玩了,我就留下来陪她。"
"阿钧帮我把顶楼被风掀翻的那扇天窗装回来了哩!"
妈妈很高兴,那扇窗子太重,去年被台风刮高原位后,家里就没人动得了。
"你今天穿这样很好看。"他又加了一句,对着史佳的眼是弯弯的笑意、赞叹。
史佳点点头,在脸红之前上楼去,下意识地暗暗打量了自己身上的针织洋装薄外套,想笑又不敢笑出来。
现在丁鸿钧每日的站岗任务已经取消。史佳要他把阳明山到汐止这段长长的路省着去睡觉,有时间再来就好,反正她又不像以前不让他进门,要不电话联络也行;她讨厌看他越来越像猫熊,而且是瘦猫熊的脸。
知道她是在心疼他,丁鸿钧自然是笑着满口答应。
不过他在徐家每天的出席率还是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电话更是三餐加消夜。他出国出差的那几天,徐家的电话线几乎要烧掉。
史佳换好衣服下楼,刚好看见丁鸿钧拎着米酒瓶从厨房里出来。
"就是巷子走出去右转的那家杂货店,没有招牌,你走路的时候留意一点就会看到。"徐老太太跟在后面叮咛着,一抬头看见史佳下来。"让史佳陪你去好了,你一个人绕得迷路反而麻…。"
"妈,你厨房不用留个人帮忙吗?"史佳问。
"不用了,再炒个菜,等着米酒加过炖鸡,就可以开饭了。"
两个人一起出了家门,在巷弄里走着很居家的步伐。
"你没告诉我你是鸿远的总裁。"史佳一开口就倒光了她一整天的心事。
"我还想说夸你漂亮怎么没什么反应哩!"丁鸿钧没很在意,还是开玩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