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颁奖就结束,董事长秘书请大家移驾附近某家餐厅,一起用个便饭。
"王秘书,真是不好意思。"史佳动都不用动,余若薇已经帮她想好月兑词了。"史小姐晚上还要值大夜班,得早点回去休息。"
这么正当的理由,谁都不能说不的吧?
没两三下,两个女生已经下楼离开银行了。
史佳开了红包着,里面的数目不算多,但已经接近她一个月薪水的三分之一。
"不错不错,待会儿记得去帮小秉买巧克力。"余若薇为她高兴。
"领了这一笔,我这个月请一个礼拜假都没问题。"史佳开始打歪主意。
"干嘛?倦勤啊?"
"偶尔也会想偷懒一下嘛!"史佳装可怜。"你看我今天没睡够,晚上怎么上班呢?好嘛,再让我放一天假咩!"
"真是受不了……"余若薇翻了翻白眼。"你这客服部员工,有什么事不找自己上司,每次都要我捞过界帮你想办法,你知道大夜班代班有多难找吗?"
"哪有每次!才一两次啦!而且不是说荣誉假有两天吗?你让我休息回去陪家人,下次我妈办桌请你来吃。"
"难得有假给你这样乱用,还拿你老妈来开支票。"余若薇敲了一下她的头。"先说好就今天晚上哦,明天开始你给我乖乖上班。"
"耶!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和若薇在附近快餐店门口分手,史佳走去牵机车,准备回家吃女乃女乃的爱心便当。
和一大群人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喀",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也不必太花力气去四下张望,刚刚在会议室里让她"毛骨悚然"的那个男人,就正正地站在她后头。
"嗨。"想要装作不认识,可是凭她的演技铁定被拆穿,那就干脆一点省得尴尬。
可能他觉得是公司同事,遇上打个招呼罢了,史佳想。
"你不能参加得奖员工的餐会,让我很失望。"比穿着高跟鞋的她还要高上一截的脸庞咧出一口白牙,微笑。
天上的太阳高高挂着,史佳却突然觉得好冷。
而且她不知道这么装熟人的话要怎么往下接。
对方也看出了她眼里的不屑和犹疑吧?
"我还以为'您'听声音就能认出我了。"他的笑容还是一样温和有礼。"信用卡小姐。"
"你是!?"史佳惊讶地睁大眼,记忆已经靠反射帮她找到线索,念出那个总是出现在荧幕上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丁鸿钧?"
"如假包换。"
少了一条电话线的连接,的确是有所不同的。
话筒里的客户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却一点也没办法像工作时那样轻松应付、对答如流。
这能怪她吗?职前训练的时候并没有说客冲突然跑来该怎么办,上班以后的经验更没有像这样的case出现过。
史佳就那么"理直气壮"地傻在那里瞪着这名伟岸的男子;红灯变绿,人行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你的热情反应实在超乎我的预期。"丁鸿钧试着用玩笑化解陌生人突然拉近距离的不自在感。"愿意让我请顿午餐来答谢你长久以来不辞辛劳的帮忙吗?"
"您客气了,我做的都只是份内的事。"史佳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下一个念头是快快逃走。"而且刚刚在会议室你也听到了,我今晚还要值夜班,得回家去休息。"
"我后来又在银行门口听到,余主任已经准了你的假了,不是吗?"
小人!听壁脚的小人!
史佳在心里很慢地骂着,嘴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用想得那么勉强,我真的只是一番好意想要答谢你。"丁鸿钧诚心诚意、发自内心地。"我坚持请你这一顿,好吗?"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有,但是你会伤了我和一位老先生的心。"
"老先生?你是说丁老先生?"史佳记起了那位在电话里谢了又谢的老好人。
"没错。一听说我要来见这位善良的信用卡小姐,他就一直叨念我一定要好好谢人家,可不能失了礼。"丁鸿钧提醒自己回去得记得告诉老爸这件事。"要是他知道我连一顿小小的午餐都没请成的话,一定会很难过的。"
史佳犹豫了起来。
"我一从美国回来就排开所有杂事特地要来完成我父亲的心愿。"丁鸿钧再努力煽风,说得像老父临终遗愿似的。"你忍心让我白跑这一趟?"
史佳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唱作俱佳的表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我可以自己选吃饭的地方吗?"她犹豫的其实是这个。
她带他去一家巷子里的小家常菜馆,有免费附赠汤和白饭的那种。原以为这种位高权重。还出国镀过金的人会不习惯如此的粗茶淡饭(这可是史佳心目中的美味),丁鸿钧却吃得津津有味,直夸这就是他想念的故乡味。
他的言谈也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自以为是和急进,多半是问关于银行员工的制度、薪资、福利……等等的,比较像是个在做民意调查的上司。
这样明确的身份分野让她自在多了,在回答问题之外也能放开心多谈点其它的事。
"你在总公司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史佳第一次主动提出她的好奇。
"刚回国来,接了一些投资案的规划。大家要我先把这一年loss掉的国内情势补回来,还不敢派给我太重的工作。"他并没有说出一个正式的职称。
"你出国是被派任的吗?"
"算是吧。"
"那怎么又把你调回来了?这么一来他们这一年投资在你身上的不就白白浪费掉了?"
"商务考察嘛,本来就是负责把资讯搜集好传回来给公司,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评估能不能投资设厂什么的,另有专门人士。我当然就回来啦!"
"喔。"短短几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史佳感觉出了鸿钧是个相当诚恳的人,叙事的方法很简单实在、态度谦虚,又挺会察言观色,懂得把谈话导向最让人舒服的方向。
即使这样,吃完这顿饭后她还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在餐馆门口,史佳说:"谢谢你的请客,我吃得很开心。"
"不用客气,该说谢谢的是我。这一年麻烦你的事够多了。"
"我还是要再说一次,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她不好意思地转着眼睛,把上下左右的景色都瞄过了。"那么……我们可以说再见喽?"
"没错……"丁鸿钧应着,却还有下文——"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走去牵我的摩托车。"
"介意我跟你一起走吗?"
史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没事好做了吗?"
在她心里正确的说法是:你怎么那么无聊啊?
"没什么重要的,不差这一点时间。"他耸耸肩。
"很远哦!"停车的时候就绕离银行一段距离,来这里吃饭又是完全反方向,走过去少说要二、三十分钟。"不会是'一点时间'而已。
"那正好,我有好久没在台北好好走走了。"他那厢笑得怡然自得。
迈步往前,史佳却没顾忌地将眼光放在身边神情磊落的男子身上好长的时间,跟她脑子里既有的认知作战着。
她印象中的无业游民,实在不应该长这样。
"你真的是鸿远集团里的大头吗?"
他倒也认认真真学她从上到下把自己看一遍,然后开口问:"鸿远集团里的大头该长什么样子?"
很好玩,他的动作,还有无辜的表情。史佳发现原来"可爱"这个形容词也可以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而这一刻的丁鸿钧再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