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地自重”是这些一夕之间成暴发户的土财主多半会有的现象。虽然只是几小块不起眼的畸零地,仗恃着大财团规划土地完整的必要性,他们也能狮子大开口地要求完全不合理的代价。
以“丁氏”老道的经验,处理这种Case早是司空见惯,手法各有巧妙,但绝对合法就是了;林诗皓约略知道内容,但这是商场上的事,她还不至于天真到想干涉其中的合理性什么的。这一次丁鸿钧请动她,自然要解决的也不是这类“愿打愿挨”的事例。
“徐太太”是个寡妇,丈夫过世一年多,她和婆婆、儿子住在台北市,那块刚变更的高价林地,她只占了四、五十坪的分量。
不要钱、不要房子,也不要土地交换,这个徐太太就是不肯让出这块土地。
如果说这个土地开发案会让丁鸿钧有什么困扰,那一定就是这一桩了。
“她叫史佳。”丁鸿钧望出他办公室的大玻璃窗,视线却明显地不在那一大片蓝天白云上。“土地是她死去的丈夫留下来的,面积不大,但是即使是合理价格都是笔不小的数目,何况我们提出的条件是在三倍以上。”
“你有的是方法处理这种情况嘛。”林诗皓仍是懒懒散散地送入一口啤酒。
“但是我就是不想动用其中任何一个方法。”丁鸿钧锐利地瞥过一眼。
“真的假的?”林诗皓开始笑。“我以为“恻隐之心”早八百年前就从你的字典除名了咧!”愈笑愈大声。
丁鸿钧转过身瞪住笑不可遏的林诗皓,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困窘。“我是找你来帮我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嘲笑我的!”
“嗯……哼……好啦!”林诗皓奋力地压住笑声。“你和这位徐太太见过面没有?”
“看过人。当面交谈,还没有。”
“知道她不肯卖地的原因吗?”
“她坚持不和交涉的人员坐下来好好谈,我们根本问都没机会问。”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见见她,了解一下这块地对她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
“没错。”林诗皓瞄准墙角的垃圾桶,手腕一使劲──空罐立即命中。“与其让这个案子进入司法程序,让我用法律知识取巧,还不如由你出面,用人性化的方式解决。”
“是吗?”
“当然是了,老哥。”林诗皓过去拍拍他的肩。“今天你找我来,其实要处理的不是法律纠纷,而是你的感情问题。”
第五章
坐丁鸿钧的车回到家的时候,林诗皓瞄了一眼腕表,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
傍了他一些中肯意见,林诗皓也照例A了他一顿和她的“咨询费”等值的“好料”,两人杀到金山享受生猛活跳的海鲜大餐,聊了聊好一阵子没交换的兄妹近况,磨磨蹭蹭下来,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听我的话,自己去找她,把整件事的始末弄清楚。”林诗皓下了车,临进门前还不忘老哥的“烦恼”,隔着车身对他谆谆教诲了一番。
“是,小妹大人,我知道。”丁鸿钧莫可奈何地应着。
“有什么后续发展别忘了通知我一声。”老哥硬得像什么似的心竟然动了,说什么她都要知道结果。
“好──小妹小姐,你再不进门,我这辆车就逃不了被拖吊……”
“诗皓!”一声嚷嚷打断了丁鸿钧的话,随即从大厦里跑出一个大男人,占有性地攫住林诗皓的手臂。“你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有事出门,不用事事向你报备吧!”林诗皓不耐烦地甩开齐家的手,对他的踰矩不假辞色。
“诗皓,这位是?”
林诗皓被齐家一搅和,“熊熊”忘记了还在的大哥,听到这话就知道不妙了。果然,一回头就看到丁鸿钧已经戴回他面对“外人”时客套疏远的面具,只有目光中那种玩味打量是瞒不过她的。
“诗皓,他是谁?”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大哥,齐家就不知好歹地也跟进来搅局。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太晚山路开车不安全。”林诗皓决定先不管一旁耍孩子气的齐家,用眼神吓阻丁鸿钧“看好戏”的模样,摆明了“你敢笑我、你敢再说一句话,你就试试看”。
“喔,对,我是该走了。“有什么后续发展别忘了通知我一声”,Bye-bye!”丁鸿钧乐得把刚刚林诗皓的交代丢回给她,憋着笑上了车,扬长而去。
“好了,走了,回家了。”不理在一旁一头雾水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齐家,林诗皓迳行往大楼方向走。
“喂!诗皓,等等!”齐家小跑步跟了上来。“你还没告诉我刚送你回来那家伙是谁。”醋味冲天。
林诗皓站定在电梯前等待,不说话。
才觉得他不错,够稳重、够成熟,不排斥他三不五时的出现在她生活中,现在却又是这一副幼稚的模样……
电梯门开,林诗皓走进去,按了十二楼,齐家跟进,却没有去按任何楼层的按键。
沉默随着面板上的数字,渐次升高。
“我不晓得是不是给过你什么错误的暗示。”令人意外的,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林诗皓。
齐家没有答话,只是一脸询问地看着她。
“如果有的话,那我现在向你道歉。”林诗皓看着齐家的样子,像是在法庭上陈述证词。““独立自主”是你对我一再强调的形容词,你很清楚我没有向任何人解释我的行踪的习惯。”
“只是关心也不行?”齐家收回了刚才略微失控的情绪,声音恢复平静。
“我照顾自己快三十年了耶!”林诗皓失笑。“再不熟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全世界最不要人担心的人。”
林诗皓一路笑着走出电梯。担心?!就她记忆所及,这字词至少十年以上没用在自己身上过。
猝不及防地,她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一下拉回电梯里,撞进齐家坚实的怀抱中。
“不熟的朋友,嗯?你是这么想我的?”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林诗皓的脸上,她有些茫然地望着齐家高深莫测的眼睛,隔着薄薄的衣物,感受着一阵阵擂鼓般的心跳;不知何时,她已经被钳住腰身,牢牢地固定在齐家胸前。
“你知不知道一个该成天在家游手好闲的人,消失了一整个晚上是件多令人着急的事?”齐家的声音透过她的发丝传出来,有点苍凉和无奈。
游手好闲?好个贴切的形容词。林诗皓毫无头绪地想着,肩膀无言地承受着齐家的头的重量。
手足无措。
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能把她引入这种陌生又无法用她的知识来解决的状况?
“我说过我有很多朋友。”来不及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的解释已经月兑口而出。“丁鸿钧他……碰到了些问题,我去帮了点忙。”
她在解释自己的行踪!
林诗皓认命地闭上眼;碰上了这个男人,她怀疑她还能再保有多少往常的惯例?
自由被干涉的强烈厌恶感,竟然抵不过一个男人毫不隐藏的焦心和脆弱?
林诗皓知道,这一回,她又输了。
———
不能再等了。
林诗皓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着;眼前的电视萤幕开着,画面却显然不曾进到她眼里。
再拖下去,假期用完了,又得再等一年。
林诗皓换个姿势,把原先伸在茶几上的脚缩回到沙发上,整个人蜷成一团。
就是这种拖拖拉拉、懒懒散散的习惯,在家里不知道被老爸念过多少遍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