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开门,呆愣地看着手中那一大串亮晃晃的钥匙。那是希亚留的。
他还记得她藏那串钥匙时,笑着对他说:“我把它放在这里,你不要忘记,该找的时候要记得找,不要傻傻地把自己关在门外。”
☆☆☆
希亚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外头呼呼的风声和房里收音机小小的音乐声相应和着,夜很深,但她了无睡意。
她翻了个身,这是她从小睡到大的房间,房里的一切都是陪伴她一起长大的,该是很熟悉、很温馨、很容易入睡的地方,但她就是睡不着。
不知道阿开现在在干什么?
艾希亚,别傻了!别再朝思暮想那个负心的大混蛋了。希亚第N度提醒自己。
回家里住了好一段时间,她深深体会到“家是避风港”的真正意义。向来严肃沉默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似乎在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了些什么,却又都体贴地按捺住不拿问题烦她,让她一个人有足够的空间好好疗伤止痛。希亚真的很感激父母一直以来对她的了解和包容。
而她显然是个很失败的人,尤其是个失败的情人。
但说老实话,希亚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她对阿开还不够好吗?还是她对爱情表达得还不够多、不够深切?不然何以他会那么轻易地动摇了原本笃定的真心?
他是个看重爱情而且深情的人,若非对爱情本身有重大质疑,他是不会如此轻易变心的。
丁鸿开问她为什么会爱他?
为什么一定要有“为什么”?她就是喜欢照顾他、喜欢和他相处、喜欢看他在舞台上散发迷人自信的风辨、喜欢他的孩子气、喜欢他的霸道、他的温柔……天知道为什么?
而他却拿这一点来大作文章,嘲笑她、讽刺她,和夏绿蒂眉来眼去地打击她。他千方百计地逼走她,就只因为她说不出“为什么”爱他。
希亚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爱上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超级大混蛋。
唉!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一切都已经结东了,不是吗?希亚又翻了个身,赌气地望着天花板。
懊是她计画下一步的时候了。前几天收到大学好友凯欣的喜帖,她在美国找到老公了,信上还提到她现在任职的医院复健科有几个难缠的case,问希亚有没有兴趣接下来。
希亚认真地考虑过,她的工作本就不常留在台湾,所以没有家人担心的问题,她也并不是那么坚持只帮舞者做复健,凯欣提到的小男孩和车祸的电影明星,听起来都很有挑战性,但是……她真的舍得吗?
这是早上丁鸿钧问她的,你真的舍得吗?
舍得什么?舍得离开阿开那么远?舍得再也不和他通音讯?爱得那么深的人,舍得吗?
她回想起早上,意兴阑珊地出来见老妈说的那个“找你的大帅哥”,并没有想到来人会是丁鸿钧,但她倒也没有很惊讶。
她应他之邀陪他出去走走,随即淡淡地开了口,“说吧,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丁鸿钧先是怔了一下,才浅浅地笑了笑,“你做了什么伤害阿开的事了吗?”
“据我看来是没有,但是他不却这么想。而我猜──”希亚拖长尾音,侧头看他一眼,“你也不这么想,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有哪里说错吗?”
“完全正确。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丁鸿钧摊摊手,丝毫不加以否认。
“一开始?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事情很明显,受伤的人是你,不是我的笨弟弟。”
“你错了!”希亚立刻否认,“我是受雇来替丁鸿开做复健,却不择手段骗取他的感情、出卖自己以达目的的坏女人。他的满腔热爱被我破坏殆尽,他遍体鳞伤,你该用尽办法把我碎尸万断才对。”她气冲冲地说完话别过头去。
丁鸿钧静静地陪她走了一小段,见她气消了才开口,“我弟弟真的很笨、很混帐,是不?”声音里满是同情。
希亚直视前方,沉默不语。
“但你还是爱着他。”这是个肯定句。
“我像是那种白痴吗?”希亚的反应是立即的。
“别急着否认,我还没说完。”丁鸿钧不疾不徐地接下去说:“阿开也还爱着你。”
希亚瞪大眼睛看着他,“现在的生意人,都像你这么浪漫、不切实际吗?”
“相信我,我再现实也不过了。”丁鸿钧不理会她的揶揄,“我知道阿开真的伤你很深,但是以一个做哥哥的立场,我还是很自私的,希望你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你又弄错了,丁鸿钧。不肯给时间的恐怕是丁鸿开,不是我能决定的。”
“不。”丁鸿钧坚决地摇摇头,“阿开的脑筋不清不楚的,而你才是清明的一个。你得给他点时间把整件事搞懂。”
“为什么?”换希亚问“为什么”了。
“因为我不想看见自己的弟弟有一天痛不欲生,在他好不容易挣月兑一场劫难之后,我想你更不愿意;你对他的爱,绝对不比我的少。”
这回希亚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咀嚼他的话。
“至少去看他这场呕心沥血的表演。”丁鸿钧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票给希亚。“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最希望到场的人是你。他这场舞,大半也是为你跳的。”
希亚看着手上的票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现在还好吧?”
丁鸿钧苦笑地摇摇头,“若是不了解阿开的人,会觉得他现在再好也不过,整个人精力充沛得过分,一天可以练上十几小时的舞,外加源源不断的创意。可是熟悉他个性的人都会觉得害怕,他已经没有笑容、没有喜怒哀乐,好像人生就只有练舞一件事。除了比车祸过后那段时间正常些外,我实在看不出他好在哪里。”
“赶走了我这个叛徒,”希亚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他应该会愈来愈得意、快乐才对。”
“别自欺欺人了,希亚。”丁鸿钧一语戳破她的伪装,“你比我更清楚,他正在受理智和情感的双重折磨。你得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想通,他自会回头找你认错的。”
“如果我不呢?如果我执意继续我自己的人生,决定抛开这一段呢?”
“你舍得吗?希亚。”丁鸿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舍不得啊!
希亚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让滑落的泪水自动消失在柔软的棉布中。
阿开,你为什么就是那么顽固、那么盲目、那么执拗呢?可是我还是爱你,真的真的爱你啊!
傻阿开!希亚入睡前轻轻低喃:“我就是爱你,只是爱你嘛……”
☆☆☆
随着春天的开始,丁鸿开历经重重波折、众所瞩目、多方期许的复出代表作,即将正式在国家剧院登台演出。
首演的前几天,丁鸿开成了各家媒体追逐的中心,除了这位大师级舞者的新作占满各大报艺文版之外,记者感兴趣的事还包括他戏剧性的消失与复出、舞码中女主角和他似有似无的八卦传闻,以及那位传说中替丁鸿开治好双腿、他真正心之所系的情人。
希亚也在这个时候回到台北,暂住在自己的小鲍寓中。为什么说是暂住,原因很简单,她只打算待到看完丁鸿开的首演。
她看开了,在一个多月的心情沉淀之后,她又渐渐能抓回原来对爱情的那种随缘的态度──即使是现在,难忍激动地抚着占了报纸四分之一版面的他的侧影,她仍不会改变初衷。
她已经接下了纽约的复健case,一切等到丁鸿开首演结东,她就要飞往美国展开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