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SingaporeSling。”米契尔将那杯漂亮的红色液体递给她,端着自己的威士忌走回座位。
“嗯,手艺不错,挺道地的。”希亚浅啜了一口酒,挑起杯子里的樱桃吃掉。“说吧,大老远把我从南部的深山里挖出来,不会只是想请我喝酒吧?罗素大总裁。”她偏过头去瞧了一下桌上的名牌,第一次知道MTC总裁的全名。
“先看看这个吧。”米契尔将一份档案抛给希亚。
希亚边轻啜着酒边翻开档案,口中嘀咕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才看见第一页的照片她就呆住了。
“丁鸿开?!他出了什么事?”
照片上是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他的五官轮廓很深、很漂亮,照片中的他一身优闲自在的打扮,但他那标准舞蹈家的修长骨架和优雅身段,让希亚想不认出都很难。
“不错嘛!你竟然还记得他。”米契尔笑着接口道。他果然没料错。
“失败者对胜利者的记忆总是鲜明的。”希亚丢给他一记白眼,他明知道她和丁鸿开的“渊源”,还说出这么蠢的话。
丁鸿开,世界知名的舞蹈家,MTC的副总裁,是个响叮当的人物;不过早在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希亚就和他打过照面了。
当年她拚死拚活地考上了艺术高中舞蹈科,而隔壁班的丁鸿开则是同学间的神话。家里有钱不说,又拥有令人欣羡的舞蹈天分,课爱上不上,舞爱练不练,可是每回考试,不管临场反应还是编舞创作,总能让所有老师叹为观止。
希亚高中时根本没注意过丁鸿开,因为她光顾自己都快来不及了。当时她深信自己热爱舞蹈,所以拚命地练舞,对于同学口中这个传奇,只有羡慕的份。她与丁鸿开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不论是舞展、比赛、考试,他和她的成绩总是不相上下──只是希亚通常是累个半死拚来的。
毕业那年所有舞蹈科学生碰上了个前所未有的大机会,MTC发函给世界各地的舞蹈学校,遴选十五到二十岁的优秀学生,一旦获MTC录取,便无条件训练、培养及安排进入舞蹈界──一个全世界舞者梦寐以求的超级金饭碗!
和每个地区一样,台湾有十个名额,而希亚他们学校入围了两个,就是希亚和丁鸿开。希亚几乎是耗尽了心力,一关关地过关斩将,一路拚进了MTC总部。在MTC舞蹈室的那次,希亚至今仍认为是她毕生最完美的一次演出。可惜,最后录取的十人名单里,没有希亚的名字。
不被MTC网罗并不代表世界末日,早有大学迫不及待地愿提供希亚全额奖学金。如果当时没有开口向米契尔.罗素──当年的裁判之一──求教的话,她会再走下去。
当初希亚问道:“我已经学舞十年了,我想知道接下来的十年,我该做些什么?”
米契尔的答案够毒也够呛,“丢掉你的舞鞋!你的骨架太大,个儿太高,天生就缺乏一个舞者所需要的灵巧性,即使你再练十年,也不可能有所突破了。”
对一个执着理想十年的女孩来说,这短短的几句话封杀了她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希亚甚至没有多犹豫一秒,一回国就将自己埋进书本里,完全遗忘了那所条件优厚的大学。或许她自己早已发觉了自身的缺陷,只是不甘放弃多年的梦想,米契尔的话只是扮演了催化剂的角色。
希亚用了一年的时间考进某医学院职能治疗系,主攻复健──她在舞蹈之外的另一项专长。说来好笑,就因为她的“不灵巧”,希亚对于从扭伤、拉伤、骨折、月兑臼中恢复到最佳状况非常熟悉。
而丁鸿开,他是天生的舞蹈家。希亚到现在还记得,十年前的选秀会中,评审对场上的丁鸿开看到发直的眼神,还有那种“挖到宝”的表情。
既然走上了另一条路,希亚反而觉得没什么好羡慕他了。
米契尔了然地静待沉思中的希亚回神。他知道这女孩需要点时间发呆,毕竟她不是每天都会碰上这么多与她从前梦想相关的人、事、物的。
希亚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有点不自在地开口说:“丁鸿开到底怎么了?”
“知道他出车祸的事吗?”米契尔不答反问。
“知道。”希亚专心读着接下来几页──丁鸿开的诊断书,以及所有车祸事件的剪报。
这家伙进了MTC后顺遂得不得了,从众所瞩目的新星、举世闻名的舞坛天王到去年成为MTC副总裁,丁鸿开在舞蹈界发展是畅行无阻,直到几个月前那一次车祸。
开车的是丁鸿开,当时车里还有另外两个人,MTC新甄选出来的舞者。那一男一女当场毙命,丁鸿开则被迎面撞上的卡车撞成重伤,进了加护病房,之后他就消失了。
所有报章杂志都在臆测丁鸿开的去向,有的说他腿断了永远无法再跳舞,有的说他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甚至有家小报还用头版登了他的死讯。
而现在摆在希亚面前的,是可以卖到上万元的最高机密──丁鸿开的诊断书,由此可知MTC对希亚的重视程度,可说是不在话下了。
胫骨碎裂、坐骨骨折伤及尾椎及荐椎,希亚知道MTC要她做什么了。
“他瘫痪了是不是?”希亚把第一份诊断书看完,抬头冷静地询问米契尔。
沉重地点点头,米契尔皱着眉开口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寻求一切可能的医疗资源,但也只救回他的一条腿,而他的右腿到现在还是没有知觉。”
“如果病人配合所有复健的程序治疗,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来看,要恢复绝对不是难事。我记得MTC有自己专属的舞者复健师群,而且都相当优秀,不是吗?”
米契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着那份档案说:“你看看最后几页。”
希亚依言翻到档案最后,那是一连串的工作记录,而且很明显是由复健师所写的。她约略浏览了一下:四月五号,患者拒绝医师规定的餐饮而自行外出用餐,并错过复健运动时间归返。四月二十三日,患者整日外出,完全无法进行复健。四月二十五日,患者相当合作,整日配合复健,但只依其个人喜好选择活动。四月二十八日,患者对复健师恶言相向。接下来是五月,工作记录换了另一个人的笔迹,先前的过程重复一遍。再来则是六月,内容与前两个月大同小异。哇塞!一份记录便换了三种不同的笔迹!
“为什么没有七月的?”希亚笑着抬头问米契尔。
“从这份工作记录看来,想必你应该知道阿开是一个什么样的病人了。”米契尔苦笑道。“他赶跑了所有我能找到最好的复健师,拒绝对他的腿做任何努力。至于七月……”米契尔摇摇头,“我们还没想到该对他怎么办,所以只好放牛吃草。”
“后来你们想到了我?”
“你是现在唯一能解开他心结的复健师了。”
“他有什么心结?你们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我能解开?”希亚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不,我们没有把握,但也只有试试。记得车祸中被撞死的那一对舞者吗?”
“那就是丁鸿开的心结?”
“没错。阿开认为他们是他害死的。出事的那条路并不是他们预定要走的。阿开赶着到记者会上宣布他找到了两个最佳舞者──就是他们两个,才会为了避开交通尖峰时段绕道走远路,结果出了车祸。两个新人死了,阿开认为自己不该活着,废了一条腿,他觉得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