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正拦着她的人!
眨眨眼,知道所有不对劲的根源全都指向这个人,她马上转回头,但她的视线竟只及这个人宽阔的肩头。她一愣,接着仰起下巴,这才终于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庞……
脑子一震,完全没预料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这张脸的争晴,结实呆住了。
他……
玄溟!
这张没人忘得了的脸,记性很好的她当然也没忘。
铁臂仍箍在这显然已经呆掉的少女腰际的耀帝,即使很意外用这种方式与她重逢,即使因为她大张的眼睛和扑入他鼻间的少女幽香立即引发他的心一阵翻腾,可他依然波澜不兴的表情,足以与他的贴身侍卫媲美了。
“好久不见了,争晴。”眸光一闪,他的声音却低柔如清风拂过她耳际。不想让她继续成为众人的焦点,他略带不舍地放开她的腰。
罢才一在人群之中捕捉到她久违的轻快声音,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她出声的方向走去,但没料到不是他给了她惊奇,而是她……
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竟能将他忽视得如此彻底地擦身而过!本来他以为一年不见,她还真忘了他,不过见到她惊呆的表情,他明白他是多想了。
他一出声,终于让争晴回过神来了,她瞪圆大眼,仔细比对着记忆中这男人的眼睛、表情和神态。看着这比一年前看来更深不可测、也更垣赫的男人,她怎么觉得一年前的他好像比较可亲,而现在在众人面前的他……
猛地一醒,察觉到周旁正紧盯着他们看的人——包括她爹——她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嗯……是好久不见。你……你该不会就是……”从站在他身后的一群王宫护卫,和爹他们的态度,她隐约猜出来他的身分了。
“晴儿,你怎么能对陛下如此放肆!”她的眉头还在打结,她爹已经因为她的无礼而头痛着一步上前。“陛下,臣教女无方,请陛下恕罪!”想要带着她告罪退下。
“慢着,相爷。”耀帝不疾不徐地唤住他。而他略一瞟眸,便发现她正用她那双澄澄大眼,满是惊奇又不安地盯着他。他明白她已经很努力在消化他是她的帝王这事实,但他来的目的可不是专程要吓她的。“朕与争晴姑娘虽是旧识,不过争晴姑娘一直没机会知道朕的身分,你可别怪她。”只将两人的关系以“旧识”带过,他对一脸意外的丁丞相温和地道。
就连四周的人们也满是讶异地看着这本该是一身美丽青翠衣裙,如今却已沾上几处脏灰,甚至连发上簪子都已歪斜一边,脸上额际还有抹炭渣,模样尽显狼狈的圆脸少女竟是相爷的千金,还与皇上是旧识?
错愕的不仅是丁丞相,一直努力黏在皇上身边的几位官家小姐也惊讶又嫉妒地直瞪着她瞧。
“是……臣明白了。”既然皇上都开口了,丁丞相自然没有不点头之理。
在玄溟的目光下,他没再急着带走争晴。但他仍对她一身活像从地洞里钻出来的模样皱紧了眉,老脸有些窘困难堪。
这争晴,平日他放任她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没个丞相千金样也就罢了,今天这大日子,他都已经透过她娘告诫过她了,没想到她还是……唉!
玄溟却像一点也没发现争晴身上的狼狈,他直接道:“既然争晴姑娘在此,那么朕就劳烦争晴姑娘带路赏梅,相爷别介意朕,尽避去招呼其他大人吧!”他的语意不带命令却又不容否定。
楞了楞,目光不由得转向争晴,泛过一丝担忧,丁丞相最后还是退了下。
玄溟步至已然回过神的争晴身边。“争晴姑娘,请带路。”偏下头,他的声调温热而慵懒。
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她决定不再理会其他人的视线。“玄……陛下,我以为您是来喝酒的。”及时改口,忽然发现让她在心里惦记了一年的“朋友”,竟然是当今皇上,她一时还无法适应他的新身分。
虽然一年前就清楚他绝非普通人,但……皇上耶!那位即使她不必特地跟人打探,就从她爹啦、古叔啦,和许许多多人口中听过无数关于他各项丰功伟业的英明神武的盛朝皇帝耶!没想到竟然是她遇见的“玄溟”!
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朝他身后搜寻——果然,她看到了蓝天云那张熟悉的阎王脸。
“酒我喝过了。”明白她在找什么人,他淡淡一笑,乾脆迈步先行。
“事实上,你才是我这回到相爷府的目的。”他没隐瞒。
他说这话,只有她听到。
蓝天云早有默契地以一圈侍卫将他们和群众隔离开,所以两人才得以有话直说——争晴当然已经注意到了。
她的心一跳,立刻跟上他。
“你是说……呃……陛下是说,你特地来找我?隔了一年之后?”及时改了口,她却不无迷惑和……小小埋怨。
那个时候她还是告诉了他,她是什么人。本来她以为,依他那似乎非从她手中得到宝物的霸道样子,她会很快再见到他,所以她还真认真焦急地为他找宝物。只是没想到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她的宝物早就找到了,她却一直没等到他上门来索讨。然后一个月又一个月,虽然她也常常忙得几乎快将他慢慢挤出脑中,但是只要“快乐”在她眼前打滚,她就马上又想起他。
现在,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带着他令人惊奇的身分和这句话。
他听出她的情绪了。深深吸了口气,却不期然将身侧少女的幽淡发香一起沁入胸腔,他的心,再次无法抑制地悸动。
他以为这小泵娘对他来说,只是和他以前遇过的不少女子一样,带给他一时的新奇和心动而已。其实他来,原本只是要确定一年前她对他的新鲜感是不是已经消失,不过他没料到就在刚才她清甜依旧的声音一穿透周遭嘈杂的声响传入他耳中的一刹那,属于她的笑脸,竟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就连他自己也诧讶了。
如同他见过的无数人一样,被他在一年前转眼就遗忘的这张脸孔,就在一年后,她的声音重现的一瞬间,从他的记忆中苏醒过来,这的确足够让他将她立刻撇除在“一时新鲜”的名单外。
在朝中、在宫中,很多人知道他对声音有着各式的怪癖,但却很少人知道,其实他最大的怪癖是——除非常在他眼前晃、或对他而言亲近重要的人,否则只要面前的人不出声,他甚至会在一转身就彻底将才和他讲了大半天话的人的脸孔忘得一乾二净。
他通常不认人,却对声音异常敏感——只听过一次某个人的声音,就算许多年后,他仍然可以准确无误地认出来。他甚至看也不用看,便能轻易在人声鼎沸中听出有谁在场,并找到他要找的人——就像方才他找到争晴一样。
对他来说,自己这项与常人稍不同的辨人方式,并不对日常生活造成困扰,甚至直到现在,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根本还不晓得,与他们对看了一年,甚或更久的主子,竟然仍记不住他们的面孔。就连他的王弟,也是好多年以后,才无意间从他口中得知这项超伤人的事实——原来,一直到他五岁,他这位王兄才终于不用靠声音认出他。
因此,他此刻能记起争晴的脸孔代表着什么?这事对他而言实属罕见哪。
“对不起,这一年朕忙了许多事。”一句话道尽从他赶回王宫见到病危父王最后一面,及接下王位之后在新的国政上花了多少心思。更何况在这之间,他还顺势解决了一场爆廷内部风暴——多年来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四皇叔淳德,终于在被他找到通敌证据后逐出王宫,甚至自王族之中永远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