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客倌,这是半斤的春酒,八分钱!”
“小二,我要一斤绍兴酒,你们店里最近卖最好的!”
“是是!客倌,来了!”
店铺门口,卖酒的、买酒的呼喝声此起彼落,让这家小酒铺气氛喧腾。
“老板,你这店里的绍兴、烧酒近来好像特别辛醇好喝哦!是不是新请了酿酒师啊?”常来的熟客早喝出了味道不同。
店老板弥勒佛似的脸笑咪咪。“是啊,以后请大家多多捧场!”
“难怪。这位酿酒师想必是花了大钱请来的,这酒真的不一样呢!”又一位酒仙。
店老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大家的称赞,我会转告她的……”老实说,当初点头答应给那毛遂自荐的年轻姑娘试酿酒的工作时,他可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不过,最后是她那种熟练到惊人的酿酒技术和她对酒的各类知识让他决定先试用一个月。而在前几天,她已经毫无困难地通过他的试用期,正式成为店里的酿酒师傅。
她说她以前是酒肆里的酿酒师,自小便接触酿酒,这点他绝对相信。更何况最近客人对那些被她改良过的酒或新酒的反应都不错,所以他更加庆幸当初没有因为她女人的身分而没给她一次机会。
只可惜,这个自称姓洪的小嫂子虽然模样生得标致,却跛着一条腿。
所幸她的腿即使略有缺陷,倒也没对她的工作造成太大影响;况且她的勤劳和酿出来的酒已足以盖过她这一点小缺慨,他这店老板可是对她满意得很。
当然啦!人的好奇心难免有:和她相处了一阵子、熟了些之后,他也忍不住问起她的事,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可怜死了丈夫的寡妇,因为不容于夫家而被赶出门,不得已只好靠自己养活自己。总而言之,是一个身世堪怜的女子。不过,也因为她说怕再见到夫家的人,因此他照她的意思,让她不必在店铺前露脸。自然地,除了店里的人,外头的人全不知道他这家酒铺的酿酒师是个女人。
反正酒好喝就行,客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个啦。
晚上,酒铺关门打佯。
把店铺整理打扫完,住家在另一条街的老板和小二都回家去了,不过店铺里还是有个人留下──那是独自住在酒铺后方小房间的新来女酿酒师。
简单、没多余家具的小房间内,一盏豆大小灯点在桌上。而在桌前,一名容貌娇丽的青衫女子正低头勤书今天在酿酒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或解决的办法。
写着写着,她原本专注的心神仿佛被脑中涌上的某个人影干扰了,蓦地停笔,怔愣了。
云深……
他们说他前天砸了京城里最大的一间酒楼,后来再花大钱买下它;再前两天,他把一位惹恼他的皇亲国戚直接从桥上踹下河,差点当场把人溺死;再前一阵子,他放火烧了一条路家的商船;再更早前,他去大闹徐府,竟几乎把徐家孙小姐凶狠地拖上大街,那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整个京城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却没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所有人最清楚的是,原本已经够嚣张够狂妄的京城之虎,最近这两个多月来的行迳更像是失去理性、发了狂的猛虎,只要他所到之处,几乎哀鸿遍野。所以,聪明的人近来都知道能闪他远一点就别待在他方圆五尺处。
听到这些关于他的事,洪夏衫又是惊骇又是心疼。
两个月前,她离开秦伯家,一路经历了许多困难,终于回到京城。并没有打算回路家的她,靠着秦伯送她的最后一点盘缠,先在一家小客栈落脚,就在那两天之内,她打听到了自她离开后路云深的许多消息,可那都不包括他娶了徐欣欣、甚至“路夫人”失踪的消息;但他对徐家、对徐欣欣的行迳,却又让她隐约嗅出其中的不对劲。
看来,他那一晚并未中计,而且还为此与徐家撕破脸──依他的性情,他真的会这么做。
她应该为此松口气、应该赶紧回去见他,但她仍然忍下了。
她知道,她的失踪、生死未卜一定是让他行为更加月兑轨的原因,如果她是他,她肯定也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知道自己是残忍了些,可她真的提不起勇气让他见到此刻的自己。
至少她要试试她的脚有没有复原的希望──因为这么想,所以她残忍地用这种方式对待他,所以她必须去找到可以赚钱找大夫的工作。
幸好在她被拒绝了无数次后,现在这间酒铺的老板肯用她。
转眼间,她隐身在这家酒铺已经一个多月,但是,找治疗她脚伤的大夫这件事,却依然无法带给她乐观的进展──大夫说她的脚果然因为拖延太久而有麻烦,但试试看应该会好。
她没办法不沮丧。
如果她的脚两个月、三个月好不了,她就不能去找云深;那么,如果她一辈子都这个样子呢?
每天一早偷偷躲在路家外面见他,已经愈来愈无法满足她的强烈思念。
虽然他没有更瘦或更憔悴,但她即使在远远之处也看得出来,他眼里的凶光更盛、神情的阴霾更浓。有好几次,她差点克制不了地想冲上去扑进他怀里,只是最后她都勉强忍住了。可她怀疑,她还能再忍耐多久?
为什么不干脆让他帮她?她相信就算她变丑变瘸了,他还是会当她是宝地爱她,可偏偏她也有她的自尊、倔强啊……
叹了口气,她合上册子。
烧了热水,让自己伤着的脚浸润了一阵子温热的水后,她收拾好了东西,便赶紧熄灯躺上床睡觉。
明天一早,她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别想,别想,别再胡思乱想,就让她再试这个月,如果她的脚依然好不了,到时就算要她抛下自尊,她爬也要爬回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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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清新、晴朗的早晨。
盎丽壮观的“路府”大门前,早上路府主子爷出门的时间,马车早已备妥在等着。没多久,在数名下人的恭送下,一身黑衣、高大魁伟、神情同样令人望之生畏的路云深大步踏出大门,并且很快地跨进车厢内。等他坐妥,车夫立即挥鞭策马。
载着路云深的马车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远远的街头。
躲在斜对面一栋平房墙角边的洪夏衫这时才慢慢探出身,眼神迷离地目送马车的影子消失。
轻轻叹了口气,可却在下一霎被吓得跳起来──
“你,小嫂子!真的是你?!”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她身旁乍响。
她下意识扭过头,没想到竟真的见到两个一点都不陌生的人。她屏住气息,惊愕了住。
柔煦的清晨阳光下,只见俊美无俦的关清朗一脸惊喜地站在她眼前,而他的贴身护卫阿克自然也在。
“关……关清朗!”她终于低呼出声。
他他……他发现她了!猛然惊觉这个事实。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跑离,不过关清朗马上察觉了她的举动。
“小嫂子,别急,请你跟我来吧。”在转瞬间即回复冷静的关清朗立刻发觉了她的排斥,知道有许多事不对劲,也担心好不容易意外平安现身的她真要跑掉,只好赶紧堆起笑脸,示意她往离开路家的另一个方向走。
洪夏衫顿住脚步,看着他脸上柔和却坚定的笑意眼神,知道既然被他发现行踪,她不可能走得了了。轻吁一口气,她跟上了他。
稍后,两人在一家清幽的茶楼小轩面对面而坐。
而经过这段路程,关清朗自然已将她脚步行走间的异常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