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红巾下缘,展欢看到主子爷喜红的下袍和鞋就近在她跟前。她对着红巾叹气:“爷,您别开玩笑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其它人了,不用演给她们看啦!”用另一只手想拉下前面的障碍物,不料,两只手接连沦陷。
“妳……难不成以为我把这婚事当儿戏?”语气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解咒和救我。”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荆天衣静默了一下,接着忽然放开她的手。
展欢只觉眼前一亮,主子爷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英挺的脸庞立刻映入她的眸底。荆天衣伸出双手,像捧住了珍宝似地捧住了她的脸蛋。
展欢一阵心悸,暂时不敢乱动。
“我很想知道,妳这脑袋里到底是装了什么鬼东西?”有点无奈地喃语。
眼睛眨了又眨,她实在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褒她还是贬她?“爷,我们……婚礼都完成了,那铜镜……”这时刻、这气氛,和他单独处在“新房”里,让她克制不住会开始贪想起不是属于她的这些,包括人。
荆天衣的下颚绷紧,当然没忘记这重要的事,只是忽然给眼前娇艳动人的佳人弄得心痒难耐,一时意乱情迷了。他终于注意到她脂粉下仍难掩的苍白脸色,和眼睛下方的阴影。
所有的专注力和冷静在剎间凝聚回。
对她露出意想不到的微笑,他放开她,二话不说替她将头上的沉重凤冠取下,再转过身,面向外吹了一下轻哨。
展欢尚感动于他体贴的举动,但对他的下一个行径却看得莫名其妙。不过立刻地,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门很快地被打开,一个藏青的影子大步地跨了进房。
“女儿、女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秋水道长手上抓着那面玄银铜镜,一进来就激动地直问。
展欢被荆天衣牵到前面的小厅扶椅坐下。
“爹!你可以看见太曾外祖母,和她说话吗?”她大略察觉主子爷是将她爹安排在隔壁的小房内等他们,明白他的用心,所以她立刻振作精神,集中注意力。第一个她要知道的,当然就是她爹拿去了铜镜,究竟能不能和里面的太曾外祖母沟通。
秋水道长将铜镜放在桌上,英俊的脸上略略有抹被什么问题困扰的神情。
“这当然可以!”
“爹,你……没被她的……嗯……特别的说话方式吓到?”生冷不忌、惊世骇俗应该是比较贴切的形容。不过她也发现到她爹那有些古怪的模样了。
秋水道长从随身袋子里取出一件件法器的动作未停。“特别?是很特别没错!妳爹我什么鬼怪没见过,不过像眉娘这样好商量、好说话的女鬼,还真是比较少见。”先暂且按下眉娘带给他的疑惑,现在处理这事最要紧。他边说边对新女婿招招手。
“好……商量?好说话?”展欢顿时惊讶得瞠大眼。他们真是在说同一只鬼吗?
秋水道长握住荆天衣的食指,用银针迅速刺下、收回,他将一滴血珠直接滴到铜镜上。
而荆天衣倒是眉头皱也没皱地任岳父大人摆布。
“有什么不对吗?”弄到他的血,秋水道长也用相同手法取到展欢的,心不在焉的回。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荆天衣随即抓来她被刺了一针的食指,拿出早预备奸的药膏替她抹上。
班药的的沁凉立刻减去指上的微刺感,展欢不由得对他投以感激的笑容。其实她并没娇贵到忍耐不了这小小的痛,只是他的举动令她有种被呵疼的感觉。
荆天衣回她沉稳的一笑。不过在他转头看着她爹的动作和铜镜的变化时,他的脸色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凌厉了起来。
连展欢也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她爹和镜子上,开始屏气凝神。
就在她和荆天衣各滴了一滴血到镜面的前一会儿时间,镜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在她爹的手指不断地在镜子上比划着奇特的印记、口中喃念着似咒的语句俊,只见镜子上方,渐渐平空生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烟雾,没多久,烟雾由丝成缕,再纠结成清楚的一团白雾。
白雾在桌面上滚滚翻腾,而雾中,一张女人的脸庞逐渐浮现。
展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诡谲怪异的景象,她的手,忍不住紧揪着身旁主子爷的衣袖一角。
虽然她因为与太曾外祖母的接触,对于这些鬼怪异象已经比较能接受了,不过这镜子起雾、雾里又长出一张脸——即使那脸是她看惯的太曾外祖母美丽到天妒人怨的脸——的景象,还是大大超出了她平日所能理解的范围。
瞪着太曾外祖母那就在眼前与她对视媚笑的脸,她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头皮麻到不行。
“眉……眉姨,妳真的可以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低问。
这样就行了?!好……好简单!原本她以为两滴血下去,被解除封咒的眉娘一出来的排场气势就算没有天摇地动,起码也该闪电加打雷才够看说……
“四郎,亲爱的!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白雾腾滚、再消逝,眉娘妖娆身影一出现,便直接倚抱着秋水,慵懒娇柔、霸气全无,宛如一只被驯服了的猫。
展欢可是看得目瞪口呆。不会吧?眉娘她……她和她爹?还有……四郎?为什么叫她爹四郎?
不过在荆天衣眼中,他从头到尾只看到铜镜还是铜镜,什么变化也没有,倒是由秋水道长和展欢父女两人的反应才让他稍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咳!眉娘,这事我们先慢着讨论,倒是欢儿身上的蛊毒就请妳帮忙了!”
老实说,秋水对眉娘一眼就把他当成她初恋情郎的事感到惊讶又无奈,即使她幻化了四郎的身影给他看,那四郎还确实跟他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是她那个四郎啊!但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这有什么问题!”毫不害臊地对准他的嘴亲吻一记,眉娘再转过来面向已经石化成标本的丫头。“来吧!丫头!妳可以安眠了!”爽辣干脆。
她的柔笑在展欢的眼里却仿佛成了死神狰狞的勾魂索,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瞬间,眉娘的身影已经近逼到她眼前。
展欢大骇,直觉返身抱住了一直在她身侧的荆天衣。
荆天衣立即回搂住她,却眸光精锐地扫了她前方一眼,再将视线定向岳父大人。
“小欢没事吧?现在眉娘要做什么?”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其它人都看得到,又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事,他却像个睁眼瞎子似。
“没事!眉娘正要为她除去蛊毒,我来为她化符。”秋水也已摒开杂思,开始烧化符纸。
两人的对话在展欢耳边模糊飘过,因为这时突然有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挤压向她,她的头开始痛、全身开始发冷无力,她不由难过得申吟出声。
不过由于难受的感觉太强烈,所以她几乎已察觉不到自己猛地被人守护般地紧抱进怀的事。
她只感到剧烈的头痛简直就像有人拿着刀在砍,身子冷完接着发热,然后,她的胃开始翻搅不已。
压不住那呕吐感,她吐了出来。
有人早已拿着面盆接,有人则不断在她耳畔低喃,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而她只知道,在身体快烧起来、头痛到快失去意识的惨烈状况下,她吐了又吐。就算她吐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她还是一直干呕着,直到那从始至终都没放过她的窒息力量像侵向她时忽然离开,她才停止了干呕和抽搐。慢慢、慢慢地,尖刺的头痛退化成了昏昏沉沉,她的意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