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较于外面人们的好奇与惴惴不安,此时几乎完全笼在半黑暗中、不见天日的王宫禁园,气氛却显得紧张诡异多了!
雅致的屋园外,江海、水雁、流云正与天十方对峙着;而屋子里,封澈则忙着抢救被他由树林带回的夜宿。
神眸半敛、清朗的俊颜肃穆沉凝,封澈的全身迸散出一层圣洁柔和的银白光辉;而他正全神贯注地将同样泛着光芒的两手掌心,分别放在夜宿的头顶与心口上。
至于在他对面的夜宿,则面白如苍雪紧闭着眼,彷佛一丝知觉也无地承受着封澈注入她体内的光能。
渐渐地,一缕水气轻烟由两人的气息交流之间逸散了出来。接着轻烟愈来愈浓盛,反而形成了白色雾气缭绕在两人周身。
白光与雾气,就这样围绕着此刻正值生死交关、定定未动的两人。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
封澈的额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就连他原本沉静如水的脸上也略略现出了一丝焦灼的神色。而直到此时,夜宿毫无生气的身子依旧不见起色。她的脸色,却更是冷白了。
封澈明白要救回她的命已到了最后这关头,心却反而一定。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神光湛湛的双目陡地一张,低喝一声,他奋力将他的光源能量更加强运入夜宿的体内,试图催动她几乎已停滞下来的生命现象。
慢慢地、慢慢地,在她体内某个半醒未醒的力量,也开始试探般的与他的能量轻触了一下。而这力量,却立刻令他的心与灵豁然开朗,他随即再将他的光能朝那力量触得更深,就在下一瞬间,那力量呼应了他,并且终于在她的身体内完全苏醒。
那股神秘的力量一醒来,就完全接手了封澈的工作。
封澈很快就明白夜宿有救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是不甚放心地继续用他的光能护住她。
渐渐地,她的心开始跳动、她的呼息回来了;渐渐地,她的唇、她的颊染上了血色,他甚至还见到了从未有过如此红润娇艳的她。
原本只剩一息尚存的夜宿,终于完全恢复了生气。
封澈,总算可以放心地笑了。
他轻轻地抬起手,指节温柔地抚过她玫瑰色的脸蛋。这时,她的眼睛缓缓地张开。而这双世上最美丽无双的紫色眼睛,就这么望进他含情带笑的眸海里。
封澈给了她一个同样温暖和煦的笑。
“欢迎妳重新回到人间界……”柔声说着,然后,毫无预兆地,他的头一低、上半身倾向前,垂下眸,他再支撑不住地倒在她身上。
夜宿的眼睛却只是瞬了瞬。
她伸出一臂环住了封澈,另一手则找到了他的心口,按住。源源不绝的生之气随即输向他。
一会儿之后,封澈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息。
夜宿那只仍对他贯注能量的手轻轻被握住,她的去向力量立刻被阻绝。她知道了他的意思。
封澈此时也展开另一臂膀回抱住她。
无言地,他们静静在对方的怀里依偎温存了好一刻后,夜宿的声音慵慵懒懒地、带着温度地在他耳畔轻喃:“我知道,我刚才就快真的变成鬼了,不过你一定猜不到在那时,我一直在想什么……”
稍放开了她,封澈坐直了身。他低眸凝视着她媚态横生、尽显娇懒的诱人风情,不过最令他感动、心动的却是──在他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她。
“妳在想什么?我?”他微微沙哑着嗓音。
“是,我一直想着的是你。”夜宿毫不犹豫地承认。她倾上前,迷魅地一笑,贴着他的嘴唇继续说:“我在想,就算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拉着你走,因为在黄泉下没有另一个封澈……”她诱惑地将唇触碰到他的,紫眸有了笑:“不过当然,在人间界、在黑暗界,也再不会有第二个我,不是吗?澈!”
封澈的脑袋头一次有化成了浆糊的感觉──这妖姬!
他投降了!
伸掌扶住了她的后脑勺,他将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子,和水女敕得不可思议的红唇压向了他。
接下来,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屋内除了喘息和娇吟,再也没有其它声音。
一直要到许久之后,当屋外的天色真正暗了下来,乌云散去,一轮半缺的月在夜空露出了脸,屋子的门这才终于“咿呀”一声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已经由清晨对峙到黑夜,江海他们和天十方依然没有各自退让开的迹象。不过江海他们稍好过天十方一点的是──他们有三个人,起码还可以轮流下去喝喝水、歇歇腿什么的,回来再继绩与这家伙周旋;而天十方只有独自一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不过他的顽强意志力要让他撑到再站岗个一天一夜也没问题。
江海三人奉命在屋外守护,不让任何人闯进,而天十方则是文的武的都动用上了,依然还是只能杵在外面,眼睁睁地任时间溜过;眼睁睁地任那妖孽的命可能又要被封澈救回……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恼怒交加地拔出红光双剑再朝这些简直是猪头脑袋的家伙劈去,再闯。
就这样,双方来来回回,由早到晚至少已交手过数十回──一个江海或许只能和天十方打成平手,不过若再加上水雁、流云,天十方当然也只有连闯连失败的下场了。
这时,天十方又败下阵来。他怒目瞪着眼前这三个男女,口气早已经置客套于度外了。
“难道你们真要任你们师父一错再错,甚至从此毁在那妖孽的手上才会醒悟?你们……你们这分明是跟着助纣为虐,是非不分!枉费你们还是誓死以除鬼为志的狩猎人……”精力还没立刻调息过来又忙着花气力骂人,他还真有点头昏眼花了。
“喂!你这几句话,我们起码已经听了快二十遍,你就不能来点鲜词儿吗?”流云将长棍拄在地上当杖靠,她忍不住伸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对这家伙嘲讽去。
“妳妳……”天十方努力沉住气。
“妳妳?!妳什么妳?结巴啦?还是话说太多呛到啦?”流云自小和平涯吵架吵到大,一张尖牙利嘴兼不轻易饶人的性情,可没几个人拼得过她。“我告诉你,我师父若是高高在上的天,你呢,大概就是地下的一团泥。天要下雨,你就成了泥巴;天要下雪,你就变做冻石;那天要打雷呢,你就等着当碎屑。好吧!那你就说说看,是你可以摆布他,或是他可以摆布你?再说……”如连珠炮地朝他轰去一大串的话,气也不喘地,她继续以言语为利刃,当他是标靶地射:“我们就算助纣为虐、是非不分又干你什么事?你谁啊!”
火力全开!就连一旁的水雁也几乎要怕被轰成聋子地掩住耳朵了。
至于江海,则是自有他一套忍耐功夫地充耳不间。
而天十方更不用说了,经过这一天下来,他早已见识到这小泵娘嘴上不饶人的厉害,这时他倒镇定多了。
“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是错的!”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又平心静气地看着她,和其它两人开口道。
“你这……”流云两眼凶光乱闪就要再轰下去,江海却一抬手阻止了她。
他神色平稳地回视着天十方,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师父就是师父。我们相信他,不是因为他是守护师,而是因为他是我们全心信赖的人,这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二十年累积下来的信任。所以我们比谁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责他做的是一件错事,只要他说『没错』、『这是对的』,我们就绝不会怀疑这件是错事。相反地,错的是天下人。”难得开口一次说这么多,而且是尽含着对封澈深刻师徒感情的话,所以当他话才说完,他便有点不自在地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