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伤……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冷硬。
在她的下巴近颈间,有一道小指长的伤口。不严重,看起来像是被某种锐器划过的浅伤,就在她雪白的肌肤留下一道不醒目却……刺他的眼的粉红色痕迹。
这是道新伤。
是谁伤了她?
齐三的食指轻轻抚过那道粉痕,毫不怀疑此刻胸口窜烧的怒火是为了她的伤。
李宛妍唇角的笑霎时凝结。她下意识抬手要掩盖颈间这早已不痛的伤痕,但触到的,却是他的手,而且随即被捉了住。
“是谁伤你?”牢紧地攫握住她纤细的手,齐三俯近她,凌厉的眼睛就在她张皇的眼睛前。
“没……没人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想避开他的探索。
“别说谎!”察觉由她的肌肤传来持续增高的体温,齐三不禁放轻声音。“伤了你的人,是你不想伤害、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不是?他们不小心伤了你对不对?”哄中套话,而从她身子一僵的反应,他立刻明白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李宛妍咬着下唇,努力抑制不让她早该习惯的刺痛泛漫开来。
三天前,那场充满怒气与混乱的景象,她很不愿再记忆起,可是那样苦涩哀伤的心痛却怎么也忘不了啊!
被为公事盛怒中的爹亲无意以飞溅碎的瓷碗划伤,她并不觉得痛。她痛的是,对受伤的女儿,他仍吝于施以一点关心,其实……她只要得到他一句安抚就够了。可是他没有!不但如此,当一旁的二娘、三娘趁机数落起她的不是时,她的爹亲没护。她为自己辩白,只换来他们的更加愤怒,最后她的下场是,被关在她的房间里以示目无尊长的惩罚……
她的心好冷。
她发誓不会再渴望、不会再祈求她得不到的爱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地冷?
不是没被伤过、不是没失望过,这次却为什么特别感到锥心刺骨的痛?是因为……她曾得到过温暖吗?
温暖?她……是多么地想偎向可以温暖她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
人……
突然,她恍惚的意识飘向一抹伞下的坚定影子,那个给了她温暖与安心力量的影子……
齐三。那个只见过一次,却带给她无比平静、安全感觉的男人。
想见他!想到他身边!如此强烈的念头驱策着她,到最后终于凝聚成了一股义无反驳的动力。于是,在守在她房门的下人疏于防范、最困倦的深更时刻,她不顾一切逃出了囚禁她的房、逃出了家。
只是,来到了齐宅门外,勇气却在刹那被浇灭。怕他早已忘了她、也总算又记起了他的身分,所以她怯步了。可虽然如此,她又是那么地想见他一面,只要……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那就等在外面好了--等在他会经过的地方、等在他曾替她撑起伞的梅树下。
她真的等到他了,也等到她渴望的温暖。
所以现在,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就让她再跌回去那个冰冷的地方?
看清她费心要压抑眼底蒙上的薄雾、凝住她仍尽力想扬起笑却不成功的僵硬表情,齐三的心突然被一阵扑天盖地、阻挠不及的怜爱疼恼感情淹没。
握住她手的力道乍地一紧一松。齐三深吸一口气,等待自己适应这股涌上心口的陌生情感定位、再沉淀后,他回应了她的紧张不安。
“来,先把这碗姜汤喝了。”放开她的手,他将姜汤端起,接着动手舀起了一匙热汤凑到她的嘴前。
看着眼前男人脸庞扬起的淡笑,李宛妍却敏感地察觉跟之前相较,他似乎多出了某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思……
他……在想什么?他……不会再问她伤的事了?
怕他又回心转意,她赶紧伸出手。“我……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轻扬眉毛,炯眸隐过异光。齐三又一微笑,不反对地将碗匙交给了她。
于是就在他深长的注视下,李宛妍急急忙忙地喝着这碗尚冒着白烟的热姜汤。
“慢慢来,别急。”齐三适时阻慢她的速度。
听话地,她只好一口一口慢慢来。
热熟辣辣的姜汤灌进肚子里,烧得她的身子更加暖了起来。同时,精神的放松,似乎也让她的脑袋开始有闲情可以昏昏沉沉了……
为了回报他对她的好意,她努力在他面前把这碗姜汤暍到涓滴不剩。
“我还没机会谢谢你送来的梅花茶。”接下她的空碗,齐三又再次以掌心贴触上她的额际,一边道。
“你喝了?好喝吗?”她的眼睛乍地一亮。
“好喝。”掌下的温度让他的眉心结在一起,不过他仍分神注意到她异样热切的态度,心一动。“那个茶有什么特别吗?”
“不!它没什么特别,只不过它里面的梅花便是我取你家那株梅树的花回去制成的……”朝他一笑。她没告诉他,他的手让她感到暖烘烘的。
听出其中的含意,齐三不禁惊讶地直盯着她满足的笑颜。
“爷,邱大夫来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石头恭谨的声音。
“进来!”转眼神色一敛,齐三立刻回道。
大夫?谁生病了?
李宛妍迟疑地看着从门外进来一位刚才出去的年轻人,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名背着药箱的慈眉中年人。不过另外引起她注意的,是三颗在门外探头采脑的大头。
显然齐三也发现那三个还没死心的家伙了。
“恩然,去把昨天我们议定出来的人事升迁报告做一份给我,我等一会儿就要。行然,监督你二哥,不准帮他做。青潭……”还真的贴在外面当起门神了!他干脆来个一一点名。
“爷,您今天的第一个行程是上腾王府,我这就先去瞧瞧马车准备得怎么样了。”伍青潭赶在爷砸来可能会让他去掉半条命的事情前,很快举起双手投降,自行请命去马厩喂马。
虽然在外面偷听了半天是很值得了,不过这个代价实在是……
咬牙切齿地瞪着前头奸诈总管跑得像飞的背影,齐恩然拖在后面的脚步简直有千斤重--可恶!那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家伙!傍他记住!
“行然……”边走边赶快请出同行的救星。
“对不起!大哥说不准帮你!”对老大忠诚到底的正直家伙毫不敷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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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悔不当初的吼叫声隐约从外头传来。
“他们……”眨眨眼,李宛妍不由回过神,视线从门外调回来--正常的家人……都是这么样相处的吗?
“别管他们。”齐三的心思现在专注在她身上。“邱大夫,病人是这位姑娘,麻烦你替她诊诊。”他请大夫上前。
总算察觉不对劲。李宛妍看了看齐三,又忙着朝要她伸出手来的大夫摇头。
“我没生病。”她坚决地。
“大夫,她的身子已经在发烫,你看看她是不是染了风寒了。”
齐三说话的对象是邱大夫,不过李宛妍却不禁一呆,伸手在额上模了模--嗯,好像是真的有点烫……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方才一直在采触她的额。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有太大异样,可是他却……
李宛妍倏地安静下来,乖乖地听任大夫诊治,而她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视着齐三,不明白在刹那间,从她心底深处涌出的强烈情绪是什么。又酸又甜、又涩又美--这是什么奇怪的情绪?
“这位姑娘是染上了风寒,我马上替她开个药方。”邱大夫很快断定症状,转身立刻在纸上写下药方。
齐三找人去抓药,石头也恭敬地将大夫送出门。
“我派个人到你家通知一声,你就暂时留在这里,等身子好一些再回去,可以吗?”回到她身前,他表面征求她的同意,事实上在他心中已有了决定--在她身上,还有太多的疑问没厘清,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他还不能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