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擦洗、整理,各司其职的男男女女。
男男女女,井然有序。
幽谷里。有人。有这许多人。
可是幽谷里,却听不到一点笑语声。
幽谷里。有冷冷的溪流声、有啾啾的鸟呜声,就是没有人声。
一座没有人声的幽谷,不稀奇。
可是一座明明有着许多人都没有一点人声的幽谷,却很怪异。
没有人感到怪异。
幽谷里没有人会感到怪异。
因为二十年来的幽谷,就是这么过去的。
她也是这么过去的。
她没有在那群男男女女之中。
她在屋里。
黑衣女子,在幽谷中最僻远的竹屋里。
黑衣女子,正在竹屋里的石床上打坐。
黑衣女子,沉静若石。
黑衣女子。原本沉静若石。可是又如同最近的几次,她原本沉静无波的心再次被干扰。
也如同最近的几次,一旦那个影子出现,她再怎么努力地想压下它也没用。
那个影子,已经像生了根似的在她心底盘踞着不走。
那个影子。那个少年。
那个说话时总是在笑着、不说话时也总是在笑着的少年。
她在想着那个少年,她竟然在想着那个总是在笑着的少年。
心,又渐渐骚动黑衣女子突地睁开眼睛。
一个红衣丫鬟正来到门口。
她在门外对黑衣女子恭谨地福身。
“小姐,少爷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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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俊美、冷傲。
男子。坐在四周百花齐放的亭子里。
男子,偏执而又狂热地凝视着站在他眼前的黑衣女子。
“夜色,你已经回来了!你竟然已经回来了两天,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黑衣女子。程夜色。神色平淡。
“你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是你知道我的命令一向对你是例外的你明知道我在等你回来,你不该让我等!”男子的语气开始蛮橫了起来。
程夜色看着他,不语。
男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地快。一下子他又恢复了常态。
他要程夜色坐下。
“夜色,你出去那么久。我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出意外。看样子,你没事。”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要夜色平安。
他要他最爱的夜色平安。
他最爱的夜色。姐姐。
夜色,是他的姐姐,也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程日光,一直爱着程夜色。
打从他五岁那一年,她被收养她的姥姥带到他面前、用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看着他的那时候起,他就爱上她了。
他一直爱着她。
就算他和她名义土是姐弟,却还是阻止不了他爱她。
他爱她,他也从不想掩饰。
姥姥知道,所有人知道,却只有程夜色不知道。
不夜色一定是知道的。
或许她早就知道,可是她却还是不变的程夜色。
一直是这样。
夜色对他说话的态度、看他的眼神,一直没把他当少主、弟弟身分以外的人。
对她来说,程日光,是她要效忠的少主、是她要保护的弟弟,却绝不是她要爱的男人。
程日光痛恨这一点。
打从他知道自己爱的是程夜色后,他就开始痛恨他的身分、痛恨他们的关系。
程夜色,没避开他燃着特别光采的眼睛。
“我没事。”
她知道他对她超乎寻常的态度。
她却情愿不知道。她当作不知道。
“你找我,还有其它的事吗?”
“我要听你说说这次出去一路上发生的事、遇到什么人你没有遇上危险吧?夜色?”
他等了两个月,等得焦急不安,恨不得能出谷去找她。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她却一点也没想到他。
他该对她怎么办?懲罰她的无心无情吗?
不!他根本没办法对她狠下心。
程夜色,古井无波的眼睛迅速闪过一抹异光。
这一剎的变化。快得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可是程日光却捕捉到了。
他捕促到了她一向淡淡静静的眸子,竟出现了他从没见过的一丝热度今他嫉妒的直觉乍起。
“有事。也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你从来没出过谷、没到外面行走过,难道你不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新奇?
你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特别得让你难忘的人?”
他试探地直视着程夜色。
这回,她的眼睛里清楚地迸出一抹火花。
程日光看见了。
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程夜色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猜到什么了?”他的眼睛闪出偏执狂般的光。“夜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知道你从不说谎,你也不会说谎。你现在说,我要听你说,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人?
你对他动心了、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你说!”
程夜色的面色一冷。她突然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事。”
“我不准!”他大叫。
一层急遽湧上来的痛楚使程日光忿怒了。他站起来就要拉住她。
程夜色倏地退后。
“少主,别忘了姥姥对你的训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该失去冷静。”
“去它的训诫!去它的少主!我已经受够了训诫!受够了我的身分!夜色,你明知道我对你”
她的迴避,终于使他的怒气与怨气不顾一切地爆发开来了。
对她的爱与猜忌狠狠地揪痛他的心,他今天一定要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程夜色的身形一下子退出亭子。
她不能听。
她知道,只要他一说出口,他们的关系就会立刻失去平衡。
她不能破坏这个平衡。
程日光追上来了。
程日光的武功不亚于她,所以他轻而易举地追上来了。
程日光发狂地就要抓住她。
他没抓住。
他突然停住不动。
因为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因为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挡在他和程夜色之间。
人影,是一名老嫗。是一名鶴发苍苍的老嫗。
老嫗,虽然駝着背、柱着杖,可是她眼神的锐利、她气势的非凡,还有她刚才那一身灵魅的轻功,足以使人心生敬畏。
因为她的乍然出现,使得程日光硬生生地住了手。
因为她的乍然出现,也使得程日光忿狂的神态一转为惊紧。
“姥姥!”
“姥姥姥!”
程夜色与程日光一前一后地喊出声。
姥姥。
金龙门主程霸天的亲娘。金龙门少主程日光的祖母。
姥姥。尤姥姥。现今金龙门、绝心谷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物。
当年程霸天一战败、金龙门被围剿,若不是尤姥姥当机立断,带着门中菁英退回他们最后的这一处基地,恐怕金龙门早已在二十年前滅绝,哪何来今日的东山即将再起?
尤姥姥不仅要报当年武林正派杀她儿子之仇,她更要完成她儿子未完成的霸业;所以她一手儲蓄金龙门的实力,一手培养金龙门的接掌人。
金龙门复出的时机正在成熟。
二十年。为了儲备力量、为了复出江湖,他们完全封闭与外界的联系,等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隐身在江湖上的门人和她亲手培植出来的新秀,就是金龙门复出的棋子。
她不容任何人破坏。
就连她的孙儿——未来金龙门的接掌人也不行。
原本她要教出来的,是能喜怒不形于色,深谋远虑的接掌人,而偏偏程日光太易喜易怒、个性偏浮;更致命的是,他的喜怒全牵系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程夜色。当年他怜心大发自强盜手中救回来的孤女。
程夜色。也是她最得意的孙子之一。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程夜色竟会让他如此痴迷。
罢开始她不以为意。而等到她惊觉日光对夜色孤注一擲的感情后,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