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又算得了什么,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比这个不知多了多少倍。
颓然无助地跪在地上,他又击了自己一掌,击完不解恨,再击,再击,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击成碎片以惩罚自己的眼盲心盲。
麦正秋,麦正秋,你这个无能之人,你怎么能错认,怎么能犹豫,怎么能那么伤她的心。
凉儿,凉儿……
在他纠结自残之际,身体后不远处突然响起闲聊声——
“黄花鱼,我命令你放手!你再不放我下去,他要是死了,良儿没人可嫁,我以后就天天陪她睡。”
“落落,你又皮痒了是不是?上次罚写的《爱皇守则》一百遍,《爱皇守则附录之爱情备忘录》五百遍,《爱皇守则附录之三大纪律八项主义》一千遍,《爱皇守则附录之三字真言》一万遍,你写完了吗?”
“喂,臭老头儿,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不分轻重缓急,快放手啦!”
“不!你重视那臭小子胜过重视你夫君,你伤了朕的心!”
“好嘛,亲你一口为你疗伤好不好?啵——啵啵啵——”
一阵可疑声音过后,两双脚轻飘飘落到了麦正秋面前。
“臭小子,你把我家闺女看也看光了模也模遍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现在想寻死,是不是太晚了?”
麦正秋木然地抬头,望向东来国皇帝皇后的眼睛,一片空茫。
“我没有。”
他看的模的抱的亲的想娶的,一直都只有凉儿一个而已。
“唉,这个呆子,良儿到底看中他哪一点?”东来皇后不解地问东来皇帝。
东来皇帝捉住她想要戳那个呆子的手指,不满,“不准碰别的男人。”
“好嘛。”
东来皇后规规矩矩站好,轻咳一声后,沉声道:“麦正秋,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一次,不涉及国家,不涉及责任,纯粹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去选择你想要执手偕老的人,这个机会,你要吗?”
麦正秋转了转眼珠,只见她闪开身,露出了身后不远处的公主和凉儿。
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虽然她仍顶着公主的面孔,可眼睛骗不了人,她眼中的心疼和酸楚,唯有深爱过的人才会有。而这样爱着他的她,他又怎么狠得下心一再地辜负?
如果没有国家,抛却责任,他想娶的,一直一直都只有她而已。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中途那个淡漠的凉儿试图唤他“秋秋”来混淆他的判断,可是他错过一次,又岂会再错一次。
心无旁骛地直直走向她,离得越近,越能看清她眸中波动的情绪,待将她纳入怀中,那熟悉的触感和气息,足以证明他的选择没错。
而她,在他怀里,再次哭成了泪人儿。
“凉儿,凉儿,对不起,对不起。”
哀着她的背,轻唤着她的名儿,他将脸埋入她的颈间,突然也有了流泪的冲动。
百转千回之后,他要的,始终是她。
如果今生不能在一起,他愿英年早逝,以盼来生。如果有来生,只要能长伴她左右,即便是托生为猪为狗,他也愿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赶快给我入洞房去,误了良辰吉时,小心我改变主意哦。”
扬声打断他们的缱绻,东来皇后发愁地望向那个一脸淡漠冷眼旁观的“阿凉”。
“喂,臭小子,看到你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老娘我就生气。把面皮撕了,早点洗洗睡去。一个男人家,却长了副妖颜惑众,真是不让老娘省心。老头子,现在我把你的心头患阿良给清理出去了,你何时把我的心头患阿贤也清理出去啊?哼,当初给你们娶名儿一个贤一个良,就是希望你们将来能成长为别人的贤夫良妻,结果嗫,你们倒好,出去混一下就变成了闲男凉女,老娘给你们取蚌名儿容易么,竟然敢如此无视,哼……”
碎碎念,碎碎念。
“落落,你话痨毛病又犯了是不是?他们一个男生女相一个女生男相还不是由你的嫉妒心太盛造成?走,回家,罚你抄写《爱皇守则附录之三字真言》一亿遍!”
“啊,不要啦,可不可以用念的,人家不要练字啦!”
东来皇帝闲闲地负手而行,“那,就念来听听先。”
东来皇后忙追过去,亦步亦趋,可怜兮兮,“呜呜,黄花鱼,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瞧着他们渐行渐远,麦正秋搂着凉儿仍有点回不过神。
幸福,曾在降临之时转瞬即逝,却又在绝望之时唾手可得,这样的落差,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
癌首看到怀中人儿腮边挂着泪却嘴角乐成一朵花,他不禁也随之微笑。
然后,她拉下他的耳朵,耳语。
不知她说了什么,他边听边张大了嘴。
“你确定?”
“嗯。”
他默默看她一会儿,接着,转身走向那个顶着凉儿面孔的家伙。
那个家伙挑着眉,不知他走过来想干什么,于是决定以静制动,只可惜,他这一静,就静了一晚上,因为麦正秋手如闪电,一近他的身就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他立刻身僵体硬,除了恨恨地瞪人,别无他法。
包可恨的是,他那个从小到大被他疼着宠着爱着护着的宝贝公主妹妹,竟然,在验他的身。
啊啊啊,虽然他们是兄妹,可是,毕竟也是男女有别,她怎么能……
她看完之后,满意地笑了,然后踮起脚对那个背对着他的妹夫说:“原来,他是真男人,不是我姐姐,而是我二哥啊。”
听了这话,妹夫大人脸颊抽搐了一下,瞪向他的眼神分外凶恶,然后掏出手帕,将宝贝妹妹的手指挨个儿擦了个遍,可恶,那是他亲妹妹哎,作为他的妹夫,他岂能如此嫌恶他的二舅子!
头顶的树上,隐隐传来幸灾乐祸的讥笑,“对你说了,不要玩得太过,这下,惨了吧,哈哈。”
麦正秋睨了一眼悠闲自在的东来太子蒲蒲风,再瞪一眼一脸不满的东来二王子蒲蒲贤,拉起凉儿的手,走人。
“啊,等等。”凉儿拽住他的手,扭扭捏捏,“那个,化容水,在二哥身上,你去搜出来。”
二哥讽道:“女大不中留,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就这么迫切想和你的秋秋洞房吗?顶着一张男人脸和他做那种事,你不怕引人误会?二哥建议你借用我的面孔,我不介意借你一辈子免费使用……”
话没说完,下一秒,他就被点了哑穴。
知道他是男人后,麦正秋一点也不客气,上模下模,模出些瓶瓶罐罐,全部带走。
走了半步,又折回去,找出标有“化容水”字样的小瓶,用手帕蘸了,擦他的脸。
擦掉半边,停住,转身,走人。
嗯,一会儿给凉儿洗完脸,应该还赶得及良辰吉时。
嗯,还要给凉儿重新换上嫁衣,重新一拜天地夫妻对拜,重新掀盖头,重新喝交杯酒,之前漏掉的礼数要一一补齐。
啊,这么多的事,全部做完,不知,还赶不赶得及良辰吉时?
心下一急,麦正秋拦腰抱起凉儿,一纵三跃,往新房掠去。
被撇在原地左右脸不对称的蒲蒲贤,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努力转着眼珠向大哥求救,大哥却掩嘴打了个呵欠,说什么“要听妈妈的话,早早洗洗睡了”,竟然抛下他翩然远去!
天杀的!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啊,秋风微微凉,他感觉很凄凉啊!
可惜,他的凄凉,没人同感。
对新婚燕尔的那一对儿来说,这样的微凉初秋,正是情酣意浓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