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野鸡回来的麦正秋,看到梅儿抱着二灰乖巧地坐在阿凉身边,而阿凉则蹲在一个布堆前抓耳挠腮。
那是从集市上买的一个帐篷,又沉又占地方,不让他买,他就用他招牌的可怜兮兮眼神瞅他,瞅得他只好乖乖掏银子。
买这个帐篷花的银子,够他们在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住好几晚。此举对他来说完全是不必要的开支,可是看到他那么想要,他还是买了。
此刻,他又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瞅他,麦正秋心下一软,自动自发走过去,一边将野鸡架上烤架一边揽下活儿,“一会儿我来弄,你们过来。”
阿凉一听,立刻讨好地蹭到他身边,“我们晚上吃红薯叶子粥吧,很好吃很好吃。”
麦正秋白他一眼,摇头,又点头。
摇头是因为,这家伙除了会动嘴什么也不会做。在集市上看他买这买那,以为他怎么也有点厨艺,没想到,啥也不会,就只会吃。一问他,他还委屈,说什么以前都是阿闲负责煮饭而他只负责吃。
点头是因为,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无法拒绝。早上,听梅儿讲红薯叶子粥很好吃,他就记住了,一路上盯着路边的庄稼地,一发现红薯地,立刻跳下车,猫着腰趴在地里,揪啊揪啊揪,揪了一大把叶子,然后被耕作的老伯发现追着他到处跑,后来他下车赔礼道歉再补上银子才把他救回来。唉,想到赔的那点碎银,够买一马车红薯,为了他,却只换回了几片红薯叶子。好像自从被他缠上后,他就总在不停花大钱办小事,每天都在做傻事。
麦正秋一边往米锅里添红薯叶子,一边检讨。
阿凉又蹭过来,手里举着西红柿,“可不可以再加个西红柿炒鸡蛋?秋秋做得最好吃了。”
明明知道他为了吃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可是听到他这样说,麦正秋还是忍不住心里泛甜。
这个家伙,他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取出小木桌和小案板,麦正秋开始切西红柿,一片一片,薄厚均匀,很漂亮。
而阿凉,最爱的,就是趁他不注意,偷一块,再偷一块塞进嘴里。
每每作势要打他,他就皮皮笑着跑开,跑远了还冲他做鬼脸,见他故意把脸弄得丑怪变形,麦正秋除了摇头,就是笑,嘴角似月兑臼了般,笑容不止。
这时,如果他留一块西红柿举起来冲他唤“阿凉”,他会立刻喜滋滋地奔来,那副模样就像看到骨头的小狈儿,馋兮兮地凑过来用舌头含住他的手指,“吱溜”一声,生怕他反悔似的把西红柿快速吸进嘴,然后一边嚼一边傻笑。
捏着被他含过的指尖,麻麻的,痒痒的,麦正秋也随着他傻笑起来。
他吃完了,会搂住他,脸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秋秋,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听他这样说,麦正秋感觉自己的心“怦”一声,似烟花在夜空绽放,绚烂无比,却又满怀惆怅,复杂的感觉,无以言表。
而他,没心没肺地说完之后,就跑去和梅儿一起喂二灰,留下他一个人,拿着刀差点切掉手指。
对于自己的异常,麦正秋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也许,等夏天过完,蚊子没了,他走了,他就会正常。
帐篷搭好了,阿凉第一个钻进去,像个孩子似的在地上兴奋地打滚儿。
“秋秋,秋秋,你好能干,连这个都会。”
梅儿道:“在我们南桑,一到秋收季节,家家户户都会在田里搭帐篷睡觉,那时候,大家一起围着唱歌跳舞,猜谜儿数星星,可快乐了。”
他一听,眼睛放光,一脸神往,“好想去南桑看看。秋秋,秋秋,你回家乡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麦正秋脸上一黯,只有离开了家乡,才知道,家乡那么那么好那么那么令人怀念,没有家乡的人就像水中浮萍,飘来荡去,没有根基。可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家乡,他还回不回得去?
一思及此,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无踪,甚至连连日来的轻松快乐都成了扎在心上的刺,刺得他疼痛又愧疚。在家乡,父母兄弟尚愁眉不展,而他,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不该,不该啊。
出了帐篷,麦正秋站在河边,望着南方,久久没有移动。
在他身后,跟着阿凉,想靠近又怕打扰他,不想靠近又有蚊子咬,脚在地上前前后后地磨来磨去,最终他还是选择呆在了原地,给秋秋一个独处的空间。
麦正秋转过身来时,看到的是挥舞着袖子疯狂拍打蚊子的阿凉。
迎着他的视线,阿凉讪讪地收回袖子,“那个,我影响到你了?天黑了,蚊子好多。”
麦正秋静默地看他一会儿,然后招招手,阿凉立刻小跑过去,近了又不敢轻举妄动,不安地立在他面前,小声道:“这样就好了,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第四章一路上有你(2)
话未说完,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怀抱,一惊之后,他服帖地靠着,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心跳声,好大,大得怕他听见,又不敢看他,只好闭着眼,举起手模索到他的脸,然后将两根食指塞进他耳朵。
以前,都是他主动抱他,这一次,却是他主动抱他。所以,感觉很不一样。不知道,以前被他抱来抱去的秋秋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后脊的毛孔似全被打开,然后每个毛孔都开始淌汗,浑身好热,喉有点干,嘴有点涩。这种感觉,好奇怪,好奇怪。
阿凉模模糊糊地想着,没注意到麦正秋脸上复杂的表情。
阿凉不知道,被他捂住耳朵的麦正秋,有多么震惊,因为捂住了耳朵,他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一下一下,让他明白,他对他,非一般的反常。
似要拔除自己不该有的念头,麦正秋用力拉下他的手指,僵硬地转身,装出淡漠的腔调开口:“阿凉,到了下一个集市,我们就分手。”
阿凉一听,下意识地就去抓他的手,“为什么?”
他一躲,闪开,继续淡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这样下去了。”
阿凉不依,继续抓,“可是,我能帮你啊。我们说好的,夏天过完了,没有蚊子了,我们才分手。”
不知为什么,这种话,麦正秋非常不爱听,一听就火气上涌。
他抿着唇继续躲,继续闪,可是没有成功,当他的手重新落入阿凉细腻柔软的手,他立刻心软。
不敢看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是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用看就能跃上心头,麦正秋更恼火,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他咬咬牙,用力甩掉他的手,吼:“你想缠人到什么时候,你总要试着长大,总要一个人面对有蚊子的夏天,谁也不能帮你驱蚊一辈子!”
吼完,他就后悔了,他在在乎什么呢?不是该赶他走吗?为什么,他却在在乎他说的话,在乎他只是把他当成暂时的驱蚊人,在乎他随时可能被另一个驱蚊人取代。今年,他缠上他,那明年,那个被缠上的可恶家伙又会是谁?
被自己的想法骇到,麦正秋的脸色极为难看。
阿凉没有再抓他的手,而是睁大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在努力控制不让里面的水流出,可还是有水溢了出来,他用力擦一下,然后转身,耷拉着肩拖着腿,走回火堆。
那一晚,他很安静,抱着膝盖坐在火边,一句话也不说。
还好,他仍晓得吃饭。看野鸡熟了,他机械地上去拧蚌鸡腿下来塞进嘴里啃。闻到粥香了,他机械地盛一碗,也不管烫不烫,呼噜呼噜喝下去。有蚊子叮上来,他就机械地挥一挥衣袖赶一赶。当二灰凑近时,他机械地抱起它,将鸡骨头朝它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