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话。面碗的热气蒸著她,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从来不管爱人,明明孤寂,却从来不打开心房。”他沈沈地说。“你很聪明,不受伤,不付出,所以你可以用大方的姿态,把我『送』出去。”
他站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来碍你的眼。”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的喉咙梗著,她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睁睁看著他之外,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去爱一个人吧。”他开了门,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著她。“去爱一个可以让你不孤单,可以让你幸福,可以让你相信爱的人吧。”
他一直以为白己可以是那个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他高估了自己。他的爱无法让她感受到,又乍么让她相信呢?
他苦涩一笑。那是习惯,总是一张笑脸给她。
门关了,她的泪掉下来。“不是这……”她喃喃地念,知道不全是这样的。
★★★
十二月底,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空总是一片阴霾,又冷又湿地,让人难受。
除夕那个晚上,雨势歇了,空气中依然透著寒意。
镑地的跨年晚会,让人群倾巢而出,逼近倒数的时刻,所有交通转运的据点都是人,特别是捷运站内,摩肩擦踵,人挤著人。
这样的推挤中,秦小霜不觉得温暖,只觉得无法呼吸。
她几乎是用逃的,也不管这一站是哪里,硬是从车厢里头挤了出来,热浊的空气让她胸闷,沸腾的人声则让她头疼。
一出捷运站,外面空气清冷许多,她缩了缩肩膀,双手环在胸前,随兴地漫步出去。
这附近种了不少行道树,沿著行道树而行,虽然依旧湿冷,可是至少呼吸顺畅许多。
她觑看著周围的环境,对街的书店,缀了一排又一排的小灯,在寒冷的天气中看起来格外的温暖。
饼街吧!秦小霜这么想,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趋光的小虫。哪里有光,就往哪里飞去。
真糟糕啊!她暗叹。她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糟糕的感觉。那天之后,颜仲南几乎不再和她连络。
由於位阶不同,要避开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难,偶尔见了面,他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而她则是心虚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绿灯亮了,她过到对街去。
这是东区著名的书店,书店前的广场经常举办艺文活动。她看到有舞台搭起,舞台前的阶梯,零星地散了一些人坐著。
看来今天晚上应该也有活动表演才是。她拾级而上,走到最高的阶梯上,不同一般人选择阶梯坐下,她选的是高出一阶的大理石小平台坐下。这里视野好,只是坐下来的时候,曾一凉,而且这里的风会最大。
这就是她选择位子的方式,不是最亲近表演者的地方,而是远远高高,然后看到所有的一切。
颜仲南说的也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跟人交往的时候,她不会把自己放在一个与人亲近的地方,向是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她把自已放在这样的位子,那便注定要孤单的,既是如此怎么能害怕寂寞?寂寞的时候,又怎么好想起他呢?
他指控她不懂得爱人,不能敞开心扉。
当她失去了爱的能力时,也许也失去了让他爱的权利,只是……
旁边陆续涌著人,人潮满满地占了周围。还好这是在户外,加上她的位子孤立,不至於让她不能忍受。
她拿出包包里的冷面包啃著。本来,她是可以到便利商店,买杯暖呼呼的热汤来喝,不过这几天她不再喝热暖的汤,因为当氤氲热气扑上来的时候,她会脆弱地想哭。
主持人上台介绍著今天的表演,她才知道第一场的演出是击鼓。主持人希望所有的人在原始的鼓声之中,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沈淀旧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
表演团体出场,他们敲击著数面中型的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舞台下一面巨大的鼓。
寒风之中,表演著赤果著上半身。他身材精壮,肌理匀称,神情沈静肃穆而一壮严,鼓末击下,就已经让人屏息,收敛起心神。
他缓缓地敲出了第一响,锣声铿锵地应和。表演者再击,那底蕴深厚的鼓声震撼了所有的人。
其他中型鼓跟著鼓敲击,冬冬冬,冬冬冬,单纯原始的声音,与心跳脉动如出一辙。
她的血脉窜热著,她的胸口鼓动著,她听到自己心音的呐喊。
她爱他!她是管他的,也许胆小地爱著,也许自以为是地爱著,可是那终究是爱。
蹦声结束,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她倏地醒来,啪啪啪地跟著旁人鼓掌。
表演团体的团一后走上舞台和主持人寒暄。
主持人请团长许个新年的愿望,长发优雅的团长,用著沈柔的嗓音说出她的愿望。
她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世界和平。
秦小霜微哂。“和平”是人类卑微而温柔的愿望,也许永远不可得,但是始终不能放弃努力。
她喜欢这个愿望,充满暖意与善意。
“第二个愿望,”团长含笑说著。“希望相爱的人不吵架。”
秦小霜心口跳得好激动。
相爱的人不吵架啊!在她与他吵了这么一架之后,这个愿望,温柔得让人鼻酸。相爱,她爱他他爱她,他们本来是相爱的。
她知道的太晚,体认的太晚,才会那样伤了他。
“最后一个愿望,我希望吵架的人能和好。”团长一说完,鼓声落下。
一刹那,秦小需泪眼婆娑。
她想和他和好她想和他和好啊!她好想现在见到他,和他和好,不再争吵。
能相爱是这样的不容易,她却伤了彼此,而在受伤之后,放任著彼此越走越远。
面对争执,她是无措,可是她不能看著他们之间就这样了啊。
主持人说著。“希望大家都鼓起勇气,面对新的一年。”
表演继续进行中,气氛欢愉而热闹,台上的舞者身著七彩的衣服,台下放眼看去,人群是黑鸦密的。
秦小霜所站的平台旁边也挤了人。
“对不起,借过。”秦小霜拍著旁边人的肩膀,那人诧异地看著她。
在他面前,秦小霜从平台上面跳了下来。“对不起,借过。”她从人群中穿挤过去,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骚动平息,她从后面绕了出去。
拿起手机,她拨打著颜仲南的电话。
“喂。”颜仲南接了电话。
她心跳快了、慢了步伐。“喂……”
颜仲南认出了她的声音,一时之间,尴尬地不作声。
上次吵架之后,他就突然变成了一个笨蛋,拿捏不出分寸和她相处。
他向来不喜欢吵架,所以总会下意识地去避开冲突。变成这样的局面,他始料未及。
不过吵一吵也好,这样他终於可以明白她的心意,而他受伤的情绪也清楚地表达出来了。
只是吵完后呢?一个痛苦,一个不好受;一个尴尬,一个不知所措。
接下来怎么做他对她的感情——该放弃?想放弃?能放弃?
一连串下来,都是扪心自问啊!
因为爱而受伤,受伤了之后,仍然还是爱啊。他爱得惨,爱得苦,爱得跌跌撞撞,这才真正明白,在爱的面前,谁都会退却,即便他以为自己是这样的勇敢。
她对爱是这样恐惧,这样裹足不前,这让他难过,却从不怪她。
她本来就可以保有她的选择权,从他爱她的那刻起,他便有了认知。
只是他对她的选择,真的能承受多少呢?
他在路上游荡了好久,这问题始终无解。
她沿著行道树走著,水银路灯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庞透白,眼眶湿亮著。她猜,他是很难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