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月,他几乎为她付出一切。
当她跪着流泪说对不起他,今生只爱常澔扬一人时,他就心冷、心死了。
新婚之夜,他让他的妻子为了另一个男人,走出他的生命。
从此,涵月园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他放火焚园,将痛心的自己用火毁去痕迹,从此不再动心、动情,不再爱了。
之所以自告奋勇领兵出征金龙,除了是对常澔扬的怨念之外,也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若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许就能掩饰他的软弱。
他为江涵月而软弱的儿女情长,是该一次斩杀。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要坚强,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不再让任何儿女情长消磨他的凌云壮志。
那一夜,消损了他心中所有柔情蜜意,使他那傲人的容颜多了严厉,又添孤傲。
他以为埋葬得彻底,却发现心痛仍然留在这个荒废已久的涵月园里。
韩斐缓缓的跨进半倒的围墙里,在班师回朝的第一时间,来面对他最沉重的过去。
他看着漫生的杂草和树木淹没路径,横生的枝叶遮蔽天空,被大火肆虐、毁坏的亭台楼阁,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完全呈现一层灰扑扑的凄惨。
他看着那曾经摇曳着芙蓉和浮荷的水池,如今是长满了青苔的一池死水,就像他多年前就不再继续跳动的心。
看着自己重伤的心意,似乎仍在这废园里头哀嚎。
风声呼呼的在园里穿梭着,带来一阵隐约的笑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是唯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笑声,早就已经绝迹在三年前那个背叛的夜晚了。
是谁在这里踩着他的伤心,释放如此欢愉的笑声?
会是涵月回来了吗?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横冲直撞的!
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悸动,不断的催促他,要他加快脚步。
会是她吗?可能是她吗?
她终于肯放下对常澔扬的一往情深,回头怜他的一片痴心吗?
一大片盛开的繁花,灿烂的在春风中摇摆着,一名红衣少女愉快的在花丛里嬉戏,追着一只粉色蝴蝶,发出欢愉的笑声。
她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披搭着帛巾和那红滟滟的石榴裙,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那是叫人见了就绝不会忘怀的姿容。
发现陌生人,袁长生停止追逐蝴蝶,坦率而惊奇的眼光,落到了男子身上。
这会是谁?
第二个不管禁令、不惧鬼怪,闯进废园游玩的人吗?
他很年轻,一双锐利带着阴郁的眼神,看起来让他有些阴沉。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急速的跳动着,一种全新的奇怪感觉开始蔓延。
为什么她不能够停止望着他呢?
“你是什么人,跑到我的园子做什么?”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虽然带着三分指责,却有七分撒娇的味道,听着就叫人感到舒服。
韩斐微微的愣了一愣。她的园子?
曾几何时,涵月园竟然易主了?
“妳的园子?据我所知,涵月园的主人是九王韩斐。”
他盯着她看,眼光深沉,带着分析的意味,这个的少女,很美。
她的美丽虽然稍嫌苍白,但却月兑俗而清新,灵动的双眸充满着孩子般的好奇。
她说话的语气、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带着江涵月那种三分讨喜、七分无邪的神韵,这个发现令他的心猛然一痛。
“他不要啦!”袁长生很理所当然的说:“这么好的一座园子,就这么不要,不是太可惜了吗?所以我替他整理、照顾花草,哪天他一高兴,把这园子送给我,那就成了我的了。”
“妳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只可惜世事未必如妳所愿。”韩斐冷冷的说。
“可以如愿当然很好,如果不行,我也没有损失。”她微仰着头,这个男人好高,她必须抬起头来跟他说话。
反正九王一定没有她喜欢这座园子,区区一座园子嘛,当王爷的人不会那么小气吧?
“妳倒挺乐观的。”
韩斐盯着她看,对脑中忽然形成的那个念头,更加确定了。
他要这个出现在涵月园的少女。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江涵月。
那个背叛了他的心、践踏他感情的女人。
他看着四周一片的春意盎然,到处都是细心栽培的鲜花,那栋精致风雅的竹屋,还有这女子脸上那种充满幸福和欢笑的神情,都让他厌恶。
没有人可以在背叛了他之后还这么快乐的,就算是一个笑容神似的女子也不能。
“小姐……”多寿跑了过来,拉住袁长生的手。
苞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攀谈,简直犯了夫人的大忌,再说这个陌生人看小姐的眼光,实在让她忍不住发毛,彷佛看见什么值得破坏的东西,决定不择手段毁了似的。
“咱们赶快回去了,好不好?”
“再一会嘛!”她央求着,“好多寿,妳最好了,让我跟他说句话就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胆,对方明明是个陌生男人,可她却很想多跟他相处一会。
多寿无奈,只得说:“再一会,妳可不能赖皮。”
袁长生这才转头面对男子,“我要走了!你也快走吧,九王下令封园,不许人家进来,要是被看见,你就糟糕了。”
“妳不怕吗?”原来她知道封园令还敢乱闯,他真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我怕呀!可是没办法,我又喜欢这里,只好冒个险,希望九王不会发现。”她坦白的说,毫无防备的微笑。
“妳喜欢这里?”颓败的园林能有什么吸引力?
“嗯。”她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对废园的眷恋和喜爱之意。
“看样子九王的封园令,没有威吓作用。”
袁长生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悠然的启口。“九王他……或许他的封园令只是为了封住自己的脚步吧。”
涵月园悲伤的故事流传到最后,只剩下杀人和闹鬼,可是她知道不仅仅如此。
一个杀害妻子又纵火烧园的人,不会任凭园林荒芜却又不许人进来。
这么做,像在保护一个已经无法复原的东西,这里面一定有大家难以理解的内情。
也许九王不是个可恶的人,而是个可怜人。
会放走小狐狸的人,不会是个杀人凶手。
听见这话,韩斐突然恶狠狠的瞪着她,粗声粗气的吼,“别对妳不知道的事做评论!妳有什么资格!”
袁长生惊讶的退了一步,觉得有点难堪,她头一次被人家指责,无法否认的是,他说的对。
她的确对九王这个人和涵月园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她抿嘴一笑,“但你也不需要那么凶呀。”
韩斐冷笑一声,“大声就是凶吗?妳从来没见过坏人是不是?”
“我见过许多人,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就像我常来这里,可却不知道涵月园的故事一样。”
他严苛的瞪着她,“太过好奇不是一件好事。”
这少女对他毫无惧意,着实让他感到不舒服。
她摇摇头,“我不是好奇,只是替他难过。”
“他?可笑,妳要替谁难过?”
“当然是九王爷呀。”她环顾四周,“我想他一定很悲伤。”
“妳又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很痛苦,怎么舍得放火烧了自己最爱的地方?”
在那双清澈明眸的注视下,韩斐觉得自己似乎被剥个精光,赤果果的暴露在她面前。
他痛恨那种感觉,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妳太多管闲事了!”
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小姐呀!”多寿又催促了一次,“走吧。”
这时墙头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头,焦急的往她们这里喊了过来。